微風和煦,顧春和坐在西窗前做荷包,上麵的牡丹花瓣重重疊疊,色澤豔如朝霞,一看就下了大工夫。
窗戶紙上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妹妹在嗎?”
都已經看見了,顧春和隻能請他進來。
看見她,蔡伯玉冠玉般的麵容蕩開了笑紋,那喜悅是從心底流出來的,並不摻假,“妹妹安好。”
顧春和垂下眼眸,將他的目光隔離在外,“世子,今兒不用去族學嗎?”
“我用不著考科舉,讀書就是應個景兒。”蔡伯玉掀開罩在籠子上的黑布,“瞧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籠子裡,一隻黃鶯蹦來蹦去,鳴聲清脆婉轉。
顧春和笑著說:“真好看,可惜我不會養,養壞了反而不美,世子還是提回去吧。”
蔡伯玉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放心,不會讓你為難的,我給每個姐妹都送了,母親知道了也說不出什麼來。”
“我是真的不會養,嗯……就當寄養在世子那裡的好了,我什麼時候想看了,再去你院子裡看。”
“你要是能來我院子,那真跟做夢一樣了。”蔡伯玉苦笑著搖搖頭,到底沒勉強她。
顧春和假裝聽不懂,低頭繼續做荷包。
日頭升得更高了,金色的陽光在室內緩緩流淌,映得她臉頰邊緣微微透明,就像一件易碎的瓷。
她穿了幾下也沒把線穿進針眼裡,便把線頭用嘴唇抿了抿。
蔡伯玉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他下意識喝了口茶,臉色登時變得不好,“怎麼不是小龍團?叫管事的過來!”
顧春和不明所以。
蔡伯玉解釋說:“這茶不是上等芽葉製的,或許還混著末茶。”
顧春和忙道:“我吃著挺好,快彆麻煩了。”
蔡伯玉怒氣未消,“你不懂,這不是給咱們吃的茶。準是下頭人見妹妹性子軟,暗中給調換了。今兒我定要給妹妹出這口氣,看誰還敢短你的東西!”
有個媳婦子解釋說:“我們哪敢克扣表姑娘的東西,實在是沒有了。今年宮裡賜的小龍團比往年少,除沒短老夫人的,各房都隻有份例的一半。這些茶也是好茶……”
嘩啦,蔡伯玉把茶盞往地上一擲,“那是你們差事辦得不好,既然不夠,就該趕緊補上!我國公府還能連點子茶都沒有?不想乾,就給我走人。”
那媳婦苦著臉不說話了,顧春和勸勸不聽,攔攔不住,也是暗暗叫苦。可她人微言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把管事媳婦罵了一頓,連帶著剛進來的春燕也吃了掛落。
春燕就是夏婆子的女兒,經常替大姑娘跑腿兒送東西。
蔡伯玉瞪她:“你常來,肯定知道表姑娘受了委屈,不方便和管事媳婦們說,也該和大姐姐說一聲才對。就這樣坐視不理,可見也是個冷心腸的。”
把春燕委屈的,眼淚啪嗒啪嗒掉。
一時間屋子裡氣氛有些沉悶,蔡伯玉略坐了會兒,也告辭了。
後來管事媳婦倒是送了小龍團過來,隻不過那語氣怎麼聽怎麼刺耳,“這是從正頭夫人那裡省下來的,求表姑娘發發善心,和世子爺美言幾句,饒了小的吧。”
心裡的火一下子躥到臉上,顧春和滿臉通紅,完全失去了靜默溫柔的常態,“哪位夫人?請嫂子告訴我,我好去謝謝人家,也好問一句,什麼正什麼偏的,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不懂這些,請她給我講講什麼意思!”
那媳婦欺負顧春和麵軟,沒想到溫和的小兔子也會急眼,明麵兒上顧春和是姑娘,她隻是個下人,到底不敢撕破臉,便一聲兒不言語,訕訕地去了。
顧春和心裡委屈,惱婆子看輕了她,又憂慮以後的處境更難,可不能明哭,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過後蔡嫻芷來看過她一回,“二弟是一心為你好,他隨心所欲慣了,大夥也都縱著他,難免有些考慮不到的地方,看在我的麵子上,彆生他的氣。”
顧春和當然不會說世子的不是,可這樣的“好”,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要麼?
無論如何苦惱,給老夫人請安時,她臉上一向笑盈盈的。
今天鶴壽堂的氣氛有些微妙,老夫人依舊慈眉善目的看不出什麼來,二夫人呂氏一反平時的喜慶樣,耷拉著嘴角,麵色不大好看。
國公夫人田氏端著茶盞,似笑非笑,眉眼間是剛打了一場漂亮仗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