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閣布有暗哨,顧春和剛踏入竹山,謝景明就知道了。
黑暗中燃起一點火光,她柔橈的身影就像剛從枝頭飄落的梨花,一陣風就能吹得無影無影,再也回不來。
他忍不住抓住了她。
假山外人聲嘈雜,巡夜婆子粗聲粗氣喊:“出來,我都看見你啦!”
隱約聽見臂彎下的人嚶嚀了聲,謝景明暗笑,假如自己不在,這姑娘肯定會上當。
草木樹葉簌簌一陣亂響,那婆子用棍子扒拉幾下,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大石頭上,還招呼旁邊的人,“快坐下歇歇,大晚上瞎折騰人,可惜了我那一手好牌!”
“就是,”那人也是滿口抱怨,“以前上夜,把門一鎖,個人愛乾什麼就乾什麼,從不見有人管。現在倒好,隔三差五就四處查看,連個囫圇覺都睡不成,也不知道管家奶奶發什麼瘋。”
嘀嘀咕咕好一陣,倆人罵夠了,也歇夠了,方起身離開。
外麵漸漸安靜下來。
謝景明將胳膊從顧春和頭頂收回來,後退一步重新拉開兩人的距離,也不待她說話,乾淨利索轉身走了。
卻不見她跟上來。
謝景明隻好折返,提醒顧春和,“她們走了。”
顧春和挪著僵硬的腿,索索抖抖地從暗影裡走出來,每走一步,都似乎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謝景明把胳膊橫伸過去,手心向下,虛握成拳。
“謝謝。”顧春和小聲說,沒有去扶他的胳膊,甚至都沒看他一眼,頭垂得低低的,順來路慢慢走遠。
月亮羞羞地從雲後露出半張臉,把清幽的柔紗披在顧春和身上,她的身影愈發顯得飄忽不定。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蟲鳴,沒有夜鳥,隻有謝景明和無家可歸的月亮在湖邊徘徊。
謝景明忽然鞠起一捧水,衝著月亮潑上去。
水花落下,水中的月亮給打得粉碎,湖麵上,無數閃光的玉石在跳躍。
三更鼓敲過,顧春和還是睡不著。
那種滋味還沒有消失,小腿也熱熱的,被他抓過的胳膊也熱熱的,熱度逐漸擴散到全身,像是有火在燒。
攝政王突然出現,說巧合也太牽強了。那山洞裡,他也是刻意拂過自己的腿?
這個想法幾乎讓顧春和腦子發炸。
不對,外頭人一走,他馬上就離她遠遠的,一句話都沒說,哪怕後來要扶她,也沒有任何無禮的舉動。
山洞逼仄,要想不被人發現,有些肢體的碰撞是不可避免的,攝政王個子高,儘管站得彆彆扭扭的,也一直努力支撐著身體,甚至連鼻息都沒有落在她頭上。
一定是她想多了,是她自作多情,攝政王幫她許多,她反而把人家往壞處想,太不應該了。
顧春和極力將心底的那絲異樣壓了下去,又覺得羞恥,她是去拜祭母親的,怎麼腦子裡儘是亂七八糟的想法!
一種深深的罪惡感湧上來,攪得顧春和難受極了,偏身體越來越熱,意識也有些不清楚。
這是母親在責怪我吧。她模模糊糊地想,沉沉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是晌午了。
“姑娘彆動,剛出了汗,不能受涼。”春燕摁住她,“我稟給大姑娘了,她說在老夫人麵前幫你遮擋,還給了我一些治風寒的丸藥。”
“彆叫老夫人知道我病了。”顧春和急急說,“請郎中、熬藥,又要勞動彆人不得安寧的,我挺挺就過去了,何苦叫人背後說我矯情生事。”
春燕道:“大姑娘也怕你不自在,所以才給了幾樣藥,讓你先吃吃看。”
顧春和苦笑,“藥豈能混吃?”
看春燕提來的午飯,一碟爆醃肉,一碟乾蒸肥雞,硬邦邦的,表麵已凝了一層白油,也不知放了多少天,唯有那碗燉菜勉強能下口。
結果白飯竟是夾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