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量一陣,敲定了主意。
燈光熄了,風起了,樹影搖曳,枝頭兩隻鳥耳餐廝磨,細微的鳴叫都透著幸福的味道。
謝景明從地上撿起個小石子,指尖一彈,咻地擊中樹枝。
驚起鳥聲一片,枝頭已是空空如也。
哼!
此時昌氏也沒睡。
府尹夫人說,罰幾個錢做做樣子,不當真判。何媽媽滿麵紅光,又活過來了,有這個先例在,沈氏就是把您放貸的事情捅天上去,也不能把您怎麼樣。
呂氏悠閒地逗弄著小貓,這叫法不責眾,還有一條,眾怒不可犯,沈氏不可能不懂,不過是讓妒忌衝昏頭了。還敢拿我當刀子使?等著瞧吧,她敢拿出賬本,第一個不饒她的就是廖大爺。
何媽媽還是不太安心,淮安王府也放貸,您看要不要和那邊打聲招呼?
呂氏打了個哈欠,那是自然。
順便再踩沈氏兩腳,反正她病得不能出來應酬,說她什麼她也沒法反駁,叫她瞎蹦韃,活該!
後天一早下起雨來,又細又密的雨絲迷蒙了天地,薄煙彌漫,倒是個溜出門的好機會。
顧春和穿一身葛布衣裳,打著油傘,悄悄離開了國公府。
半路雨下大了,疾風襲來,打濕了半幅裙子,她急忙躲進道旁屋簷下。
這是一家酒樓,店小二熱情喚她進來避雨。
顧春和笑著搖頭,鞋子沾了泥,踩人家一地腳印怎過意得去。
店小二紅著臉摸摸後腦勺。
忽聽一陣清脆的鈴銷聲,四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壯漢,護送一架紅頂雕花馬車停在門前。
店小二趕緊打傘上前迎接,卻被護衛狠狠推了一把,狼狽地坐在泥水裡。
馬車上先下來兩個婆子,抱著厚厚的團花紅毯,從馬車一直鋪到酒樓台階上。
然後跳下一個俏麗的丫鬟,馬車夫匆忙跪趴在車前,露出寬厚堅實的後背。
顧春和驚訝地睜大眼睛。
車簾微晃,露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輕輕搭住那丫鬟的手臂。一個披著玉色鬥篷的明豔美人探出身來,踩著車夫的背,落在紅毯上。
她看看泥地裡的店小二,目露憐惜,可憐見的,給他些錢買衣服。
護衛扔過去一個錢袋子,姑娘賞你的,還不快謝恩。
錦緞做的錢袋子浸在泥水裡,瞬間變得汙濁不堪。
顧春和呀了聲,忍不住瞥了那護衛一眼。
女子也看見了顧春和,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微微一頷首,很是和善的樣子。
顧春和往旁邊站了站,把路讓開。
長得真好,單論顏色,咱們柴家的姑娘沒一個比得上的。那女子忍不住回身多看了一眼。
丫鬟不以為然,夫人常說,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長得好又怎樣,畏畏縮縮的,連姑娘一根頭發絲也不如。
柴大姑娘卻道∶貧苦人家的孩子,養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拿我們這樣的人家和她比,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說話間,已走到二樓臨街的雅間。
推開門,但見謝景明支頤坐在窗前,頭偏向外麵,不知正在看什麼。
王爺。柴大姑娘款款行過福禮。
坐。謝景明轉過頭,神情淡然,額角是幾滴將落未落的透明雨珠,隨著他的動作,緩慢滑過那道完美的下頜線。
柴大姑娘微微垂下眼眸,坐到他對麵。
眼見這雨一時半會沒有停歇的意思,顧春和怕耽誤回去的時辰,咬牙衝進迷茫的雨幕。
等找到鄭家時,她已跟從水裡撈出來的差不多了。
鄭大娘開門時的表情,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還是鄭老爹把她讓進門。
鄭大娘找了身衣服給她換上,哪怕提前說一聲,好去接你,這麼大的雨!
顧春和羞澀地笑笑,府裡規矩重,我是偷跑出來的。
那可不行,萬一出點事怎麼辦?鄭大娘滿臉的不讚成,下回不許了,既住在人家裡,就要守人家的規矩,彆叫他們說你不懂事。
我、我是擔心阿簡哥哥,澤蘭也特地交代我來一趟,所以才.……..
蘭丫頭咋咋呼呼的,就會添亂,你少聽她的。趕緊喝碗薑湯,凍得篩糠似的。
薑湯熱熱辣辣的,一下驅散了周身的寒氣。
裡屋,鄭行簡麵朝牆躺著,聽見顧春和來也沒起身。
顧春和挨著炕沿坐下,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你有氣衝我發,彆惱壞自己身子。
鄭行簡肩膀動了動,終於開口說話了,和你沒關係,我是氣我自己沒用。
聲音沙啞,疲憊得像長途跋涉的旅人。
顧春和鼻尖發酸,才不是,再沒有比你更勇敢的人了!韓信受讓
,一樣立一番事業,你
有才華,有抱負,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鄭行簡坐起來,眼瞳幽深,你不覺得我丟人?
顧春和笑著搖頭,被欺負不丟人,欺負人才丟人。
可我不想被欺負,我覺得丟人。
那你更要振作起來,取功名,當大官,把欺負人的壞人全都抓起來!
鄭行簡失笑∶你說得好容易,太天真了。
是難,阿簡哥哥,你我都是平民出身,老百姓的日子有多難,咱們都知道。顧春和輕輕道,你求我父親教你讀書,父親問你為什麼要讀書,你說要做個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十年了,這話我一直記得,你忘了嗎?
鄭行簡呆呆看著她,忽從炕上一躍而起,餓死我了,娘,快拿吃的來!
一不小心,他的腳踢翻了炕桌,咣當一下,桌上的硯台砸在顧春和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