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涼爽的風從西窗襲進來,吹得帳幔簌簌作響。
顧春和趕緊關上窗子,想了又想,還是去門上問問比較放心。
然而二門、後門,乃至專管府裡公務的回事處都打聽了,都說沒有接到河東來的書信。
回事處的管事說:“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扣留府裡主人的信件,許是那人根本就沒來京城,白賺腳程錢,騙你父親送到了。”
她隻好回來。
走到半路,一陣燥熱的大風攜著塵砂刮過,給天空罩上一層淺黃的沙霧,便聽急促的雨聲由遠及近,轉眼豆大的雨點就潑了下來。
顧春和沒有帶傘,快跑幾步躲進穿堂避雨,卻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見有人路過。
轟隆隆的雷聲中,雨點急急地砸在屋瓦上,冰雹似的咚咚響,一瞬間就把庭院淹沒了,看樣子雨勢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她怕是有的等。
多站會兒她倒也不怕,就擔心春燕萱草回院子看不見她人,再滿世界找她去,這麼大的雨呢!
正兀自倚著門框發愁,忽然看見從夾道出來七八個人,簇擁著謝景明向另一邊走去。
“王爺!”顧春和喊他。
她的聲音很快淹沒在震天響的雷雨聲中,莫說隔著一射之地的謝景明,就是她自己也聽不大清自己的聲音。
謝景明卻停住了腳步。
“王爺?”國公爺蔡攸疑惑地看著他。
“好像有人叫我。”謝景明回身望去。
蔡攸笑道:“這麼大的雨,一路走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王爺聽錯了吧。”
此時天低雲暗,暴雨嘩嘩地下著,天地間霧蒙蒙一片,除了雨聲、雷聲,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謝景明從許清手裡接過傘,大踏步折返回去。
“王爺等等我誒!”許清奪過另一個小廝的傘,忙不迭跟著。
“穿堂好像有人,”韓棟順著他離去的方向看了半天,訝然道,“是顧娘子?”
韓斌輕輕咳了聲,警告似地盯了兒子一眼。
韓棟唰地漲紅了臉,尷尬地看著腳下的雨地。
他僅僅和顧娘子見了一麵,統共說了不到十句話,竟能老遠認出她來,不得不引人多想。
蔡攸的視線飄過去,又若無其事飄回來,滿麵笑容,“酒菜已備好,表兄,賢侄,走走,嘗嘗我珍藏十年的梨花白。”
風過去了,隻剩扯天扯地直直瀉下的水網。
謝景明撐著油傘,穿過水氣氤氳的雨霧,徐徐走近,傘麵微斜,將顧春和籠在傘下。
顧春和輕輕笑起來,“你竟然聽見了啊。”
謝景明也在笑:“一眾人裡麵,你隻看見了我,我又豈能聽不到你的聲音?”
雨落在青石板鋪的路上,像滴進碧玉盤中,濺起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你肩膀都濕了。”顧春和把傘柄往他那邊推推。
傘又挪了過來,“離我近些,這樣誰也淋不著。”
顧春和看看兩人中間不足三寸的距離,還要怎樣近?
謝景明不動聲色向她靠了一步,袍角挨著裙角,衣袖挨著衣袖,手指偷偷勾住她的手指。
白玉般晶瑩的臉頰,倏然升起玫瑰色的紅暈,將小巧的耳垂都染紅了,她目光低垂,卻沒有甩開他的手。
謝景明的眼睛彎了。
“郎主!”許清劈裡啪啦踩著水追上來,邀功似地舉著把傘。
倆人打一把傘多擠,一人打一個多好,風吹不著,雨打不著,又寬敞又便利。
謝景明笑容不改,眼神帶刀,“嗯?”
許清一激靈,突然間福至心靈,“雨勢太大,屬下想著馬廄地勢低,積水倒灌就麻煩了,想去後頭馬廄看看。”
謝景明淡淡道:“讓彆人去就可以,你盯緊河東那邊的消息,過去這麼久,顧先生也該有消息了。”
“啊……是。”許清乾巴巴應了聲,啪嚓啪嚓踩著滿地的水又走了。
行叭,趕緊給河東老曹飛鴿傳書,綁也要把顧先生綁到京城來!
雨很大,路上沒有旁人。
謝景明突然彎腰,傘降落半截,光線隨之黯淡下來,小小的傘,似乎將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他攬住她的腰,輕輕貼在自己身上,飛快又溫柔地親了她一下。
雨點打在傘麵上,咚咚地響。
心臟緊張地跳著,咚咚地響。
分明比這個更出格的事都有過,卻還是羞得不敢看他。
顧春和低著頭,用食指輕輕戳他的胸口,“越來越肆無忌憚了,讓人看見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