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和沒有立刻回答,她望著外麵的秋空。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沒有一絲雲彩,觸目所及,是一片純粹到極致的藍。
令她想起與他初見時,他身上的那抹藍色。
這個人很喜歡著藍,是不是因為那是天空的顏色?
顧春和慢慢向天空伸出手,陽光模糊了手的邊緣,泛紅,微微透明。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湛藍的袖子垂下,隨風輕輕掠過她的手腕。
她似乎觸摸到天空了呢。
“你知道鯉魚躍龍門的故事吧?”顧春和問。
“嗯。”謝景明從後攬住她,下巴在她的鬢角留戀地摩挲著,眼中流出傷感——他大概猜到接下來的話了。
“普普通通的一條魚,隻有逆流而上,一次又一次迎風擊浪,才有可能化身為龍。”顧春和輕聲道,“我是柳梢頭的一隻燕雀,你是翱翔高空的雄鷹,燕雀想要和雄鷹一起遨遊天際,怎能永遠躲在雄鷹的羽翼下?”
謝景明想說話,卻一聲也發不出,隻覺一股如氣似血的東西充斥心間,他辨不出是酸是甜,是苦還是澀,亦或都有。
可是這隻小雀兒,會不會一飛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他是真的不想放手。
但他心裡也明白,現在的春和,沒有自信能與他並肩而立,她敏感又脆弱,那些不好的經曆迫使她在周圍築起一層殼子。
她沒有安全感,總習慣小心翼翼躲在那層透明的殼子裡,看著與誰都親近,其實對誰都多多少少存了戒心和疏離。
就像她之前說的,分辨不出自己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需要時間,需要適當的距離,好好想一想。
強留她,隻怕會適得其反,反而將她逼得更遠。
謝景明認命地歎息一聲,恍惚明白了一個道理,誰先動心,誰就先輸了一仗。
如今他可是輸得丟盔棄甲,毫無辦法呀。
半個月後,王家家主,太子嶽丈,河東經略安撫史王冬明押解進京,由皇城司統領,內侍李勇主審。
這個消息再次讓東宮炸了鍋。
自來對皇權威脅最大的,是內宦、外戚和權臣,前朝內宦把持朝政,禍亂宮闈,甚至可以廢立皇帝!
可以說,前朝的覆滅,與內宦橫行不無關係。
大周吸取教訓,從建立之初,就設定了各種條條框框節製內宦。比如說,內宦隻能管武官,不能對文官指指點點,他們可以去軍中做監軍,也能領兵打仗,但必須聽從文官的調配。
經略安撫史掌一地軍事民政,且□□隻是兼任,他本職是光祿大夫,要審,也輪不到內宦來審。
況且這個李勇,還曾在邊防軍任職,誰知道他會不會與攝政王勾連?
東宮不想放棄王家,拚了命地阻止這事。
於是旨意下發那天,便有十數名朝臣聯名上折子,請官家換主審官。
結果這十來個朝臣或貶或免,官家這頓劈雷閃火的發作,徹底震驚了朝野。
謝元佑是又驚又疑,恨攝政王害他,心疼丟了河東,又惶恐父皇會廢了他,直急得寢食難安,整天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
這案子他一點都插不進手,王冬明都到京城三天了,還不知道關在哪裡!
他按捺不住了,想要找老相國商議。
不妨太子妃在宮門口堵住了他。
“殿下去哪裡?”太子妃十分憔悴,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語氣卻咄咄逼人,“一連躲我十來天,殿下是怕被王家牽連麼?”
謝元佑跳腳,“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胡鬨!我這不正想轍了麼?不見你是怕見你,唉,也不是……你爹助我頗多,我怎麼可能不管你爹!”
太子妃的臉色這才好點,嘴上仍是不饒人,“哼,你也是活該,顧庭雲前頭替你賣命,你在後頭算計人家閨女,怪不得人家反水了。”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謝元佑惱羞成怒,“要是你爹聽我的,早早把他殺了,哪來這些破事!非要考慮王家的聲譽麵子,說活該,也是他活該。”
一聽這話,太子妃登時全身冰冷僵硬,冷笑著說:“既如此,我倒有個解困的法子。”
謝元佑眼神一亮,“快說!”
“休了我,趁早和王家撇清關係。那柴大小姐仍待字閨中,你不如求娶她為太子妃,柴家,可比王家根基深多了,定能助你順利登基。”
“胡說八道!”謝元佑更沒好氣了,“我瘋了才娶柴氏女,保不準哪天就不明不白死了,他們柴家隨便扶植一個小皇子,柴元娘來個垂簾聽政,這大周就改姓柴了。”
太子妃雙手交疊藏在袖中,攥了又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