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暗喜,隨手拋給那老鴇一袋金豆,“叫你們頭牌杜倩奴出來,陪我們爺打個茶圍。”
老鴇麵露難色,“她被人包了,不接外客。”
“唬我土包子不懂?”許清噗嗤一笑,“打茶圍又不過夜,沒聽說不接的。”
又扔過去一袋金子。
老鴇掂掂分量,登時笑得滿臉菊花開,“您幾位樓上請!”
穿過嘈雜熱鬨的前廳,順樓梯上三樓,迎麵便是鏤空雕花的格柵門,出來是一條懸空長廊,窗子都用粉紅蟬翼紗糊了,遠遠望著,就像天邊的雲霞。
杜倩奴的屋子在最裡麵,也是最大,最奢華的房間,推開窗子就是汴河,燈光水光星光連成一片,河岸風光儘收眼底。
“你派人捎個信,咱們另約個地方。”杜倩奴歎道,“何苦給他們送錢!”
顧春和笑道:“我打聽過了,你輕易出不了這門,還是我來看你方便。杜姨,你有沒有想過贖身?我和王爺提過,他願意幫忙。”
“謝謝你,不過已有人答應贖我。”杜倩奴快活地笑起來,“現在我真真切切體會到當年你母親的心情了,很快,我也會有自己的家啦。”
笑聲傳到另一間屋子,謝景明不由嘴角微翹,她們還挺合得來。
“郎主,給她贖身可了不得,千金都不止!”許清一個勁倒吸氣,“宋孝純能拿出這麼多錢?”
“老相國家底頗豐,但絕不會同意花這個錢,他自詡儒林正統,不可能讓一個青樓女子進宋家的門。”
“也是,恐怕杜倩奴要空歡喜一場嘍,也不是誰都能做到顧先生那程度的。”
許清正欲發表一番感慨,不妨謝景明抬手晃了晃——宋孝純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儘頭。
隔窗看去,和那些找樂子的嫖客不一樣,他滿眼滿臉都是笑意,腳步輕快,活脫脫去見心上人的模樣。
宋孝純是真的喜歡杜倩奴!
這個發現讓謝景明很是吃驚,思索片刻,吩咐許清道:“安排人接近宋孝純,一定要給杜倩奴贖身。”
許清疑惑,“可他沒錢呀。”
謝景明冷笑道:“那就讓他想法子弄錢!河東路邊境走私成風,王家是地頭蛇,定有抽成,這些錢最後肯定流向東宮。官家盯東宮盯得緊,每年都會查帳,這錢是怎麼從黑變白的,就讓宋孝純替我們探探路。”
可以搞事啦,許清興奮得直搓手。
離開萬花樓時,天色還不算晚,街麵上燈火通明,非常熱鬨。謝景明索性棄車而行,與顧春和沿汴河邊走邊玩。
經過一處書肆時,恰逢新書上市,夥計站在高凳舉著兩本書大聲吆喝,“當朝狀元郎韓斌之子親筆批注,帖書墨義,詩賦策論,未來的進士老爺們快來看,快來買呀!”
韓棟的名頭著實響亮,店門口很快聚集起一群讀書人,有心急的買了書,借著書肆的燈光當場就讀。
許清嘎嘎直樂,“韓斌之子?那不就是韓棟!這小子竟然偷摸出書,自己還沒考中進士就教彆人,也不怕韓老夫子揍他。”
謝景明也覺好笑,命他買兩本,“倒要看看他的丹青妙筆。”
許清擠進人群,稍後,舉著書費力地擠出來,滿頭大汗,“好多人買,這小子可賺海了,回頭得宰他一頓。”
謝景明拿過書翻翻,漸漸的,臉色變了。
顧春和好奇地看了看,一眼就認出是外祖的論述,也倍覺不妥,“私下看看倒罷了,他怎麼敢公開刊行?”
“不是韓棟。”謝景明微微眯起眼神,冷笑道,“肯定是鄭行簡乾的好事!”
“他?”
“他曾和韓棟一起整理你外祖的書稿,暗中抄錄下來也說不定。”
顧春和氣得臉色通紅,“他真是魔怔了,韓家礙著他什麼了!王爺,我外祖的書是‘禁書’,官家會不會降罪韓家?”
“頂多申斥兩句,不會太嚴重。陸老先生做過帝師,官家多少對他有感情,好幾次都後悔當初判得太重。”
謝景明沉吟道,“趁事情還未鬨大,儘快收繳市麵所有的書,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這樣我見了官家也求情。再查查鄭行簡最近的行蹤,光憑他一人,可沒膽子和我作對”
事不宜遲,許清趕緊忙活。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轉天一早,宋伋彈劾韓斌韓棟父子倆的奏章就遞到了禦前。
官家留中不發。
但很快,一封又一封的彈劾雪花片似的飛往中書省,痛罵韓家父子罔顧君父,離經叛道,不忠不義,就差點把“謀反”大罪貼他們腦門上了!
畢竟,陸蒙主張的是“君主與百姓共治天下”,而非“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點,深深觸動了士族官宦的利益。
他們要像當年碾死陸蒙一樣,碾死韓家父子,以此震懾所有人,把陸蒙學說的小火苗徹底踩滅。
隻不過,這回有點費勁。
謝景明將奏章一本本整齊摞好,“共計四十七本,官家,大半朝臣都主張嚴懲韓家。”
慶平帝有點意外,“竟沒有一個人給韓斌求情?”
謝景明搖頭。
慶平帝臉色很不好看,他繼位時,宋伋在士林中的影響力已不容小覷,二十年過去,不想這個糟老頭子竟然更厲害了。
可恨身子骨比他都硬朗!
“不能處置韓家。”謝景明的聲音冷得嚇人,“任由宋家發展下去,不出兩年,聖旨都出不了皇宮。”
慶平帝恍惚了下,“不至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