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元娘沒有依哥哥所言,直接勸祖父與北遼聯手,隻如實寫了京城現今的形勢。
大周皇室早對柴家有諸多猜忌,謝景明是個強悍的君主,雖然和柴家多少有點交情,但並不代表他會容忍柴家割據一方。
斟酌再三,她如下寫道:
“不破不立,柴家若要擺脫困境,其一,可與北遼聯手,此法勝算甚高,但無異於與虎謀皮,待事成,恐怕黃河以北諸地,都儘歸於北遼版圖。”
“其二,挑動北遼大舉南侵,柴家坐收漁翁之利。然而北遼畏懼新帝,若無十分理由,恐不會與大周為敵。此法不易謀劃,須從邊關守將入手。然一旦成功,新帝恐無暇顧及巴渝江南等地,柴家縱不能取而代之,也可與大周劃江而治,另立新朝。”
柴桂看了,皺皺眉頭,卻沒說什麼,隻將密信收好,打算親自回一趟渝中。
“北遼一旦有動作,你馬上離開京城,悄悄的,彆讓謝景明發現。”他叮囑妹妹,“哥哥是不打算再回京了,你好好保重。”
柴元娘很是擔憂,“不如換個人送信,因為你擅自給顧春和下毒,徹底斷了兩家合作的可能,祖父大動肝火,肯定不會饒你。”
柴桂滿不在乎一笑,揮揮手走了。
夜幕沉沉壓下來,他的身影逐漸和黑暗融為一體,柴元娘遠遠望著,不知不覺墜下淚來。
柴家,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樹葉還未掉光的時候,顧庭雲奉旨,抵達京城。
因是奉旨,未見官家之前,不應和其他人見麵,儘管顧春和早早候在驛站邊上,父親隻向她頷首微笑,卻是沒說一句話。
待麵聖歸來,已是轉天晌午了。
果不其然,父親對於所授的三品翰林學士,抗拒不小,按許清的話說,“在禦書房就要抗旨不遵,還請官家收回成命,也就是顧老爺子,換彆人誰敢啊!”
顧春和安慰父親,“您是不是怕彆人罵您靠女兒謀官?管他們怎麼說,您的才華有目共睹,若不是被顧家誣告奪取功名,早就是三品官了。”
“傻丫頭,我才不在乎彆人的眼光呢,我是怕那些碎嘴子背地裡嚼舌頭,平白壞了你的名聲。”
“不過幾句酸言酸語,也傳不到我耳朵裡,我才懶得理他們,反正他們又廢不了的我後位。若是因為這個您推官不做,那可是大大的虧了。”
“你不在乎就好。”顧庭雲慈愛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無限感慨般道,“一轉眼都要嫁人了,還覺得你是個小娃娃,唉,要是你母親能看到,該有多好。”
提及母親,二人都不由一陣傷感。
顧春和說:“母親也盼著您施展抱負,爹爹,您不是總說,要將外祖的學說發揚光大麼,如今多好的機會,可不要錯過了。”
顧庭雲低頭拭淚,又笑,“好,爹爹聽你的。說起來還有件事,官家有意給你外祖正名,已著韓大人重新審理你外祖的案子。”
“那太好了!”顧春和這下驚喜非常,如果能替外家翻案,足可以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了!
顧庭雲自然也是歡喜,卻不似女兒這般樂觀。
嶽父的案子是先帝親手定的,新帝登基還不到兩個月,就推翻前朝舊案,有悖繼位詔書中“承先帝遺誌”,很容易招致群臣反對。
這對帝位尚且穩固的謝景明不是好事。
他的顧慮並未杞人憂天,韓斌剛開始複審此案,就有禦史上了奏章,反對給“目無君主,蠱惑人心”的狂生陸蒙翻案。
謝景明一句“遵守先訓,廣開言路,不得因言之罪”,硬扛著壓力讓韓斌繼續查。
文彥博韓斌更是大膽,呼朋喚友在韓家辦了個什麼學社,請了顧庭雲來,專門講陸蒙學說。
漸漸的,有人敢在書院、私塾談論陸蒙了,甚至部分書鋪也悄悄擺上了陸蒙的書。
陸蒙極力主張“世界大同,天下為公”,雖說也是儒家提出的說法,不僅為豪強門閥厭惡,也為先帝不喜,卻在眾多寒門士子和平頭老百姓中引起不小的共鳴。
再加上新帝曾抗擊北遼,懲治貪官,賑濟灤州,文德武功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一時間,謝景明的民望無人可及,彆說先帝了,幾乎直逼開國的太宗皇帝。
朝臣們此時也明白過來了,他們反對也沒用,這位主兒秉性堅毅,絕不是臣子能左右的帝王。
先前嚷嚷著從世家大族選立皇後的,也悄悄偃旗息鼓了。
此時已是謝景明登基的第三個月。
北地的冬天比京城來得早,剛進臘月門,河東路便飄起了雪花,天空蒙著一層厚重的雲,風細細的,帶著尖銳的寒意撲到臉上。
曹柔練槍回來,臉紅通通的,張口就是一陣哈氣,“哥哥在不在?”
曹國斌如今任河東安撫使,全盤管理河東軍政,忙得是不可開交,往往數日無法歸家,曹柔差不多半個月沒見到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