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哥的,彆去禁衛軍了,給公主當侍衛。”許大郎拍拍二弟的肩膀,“能讓公主高看一眼的人可不多,抓住這個機會。”二胖迷茫地看著他,分明是沒懂這句話什麼意思。
許大郎搖搖頭,這個憨憨!
仲春三月,又是一年好春景,城郊春水碧波蕩漾,岸邊草長鶯飛,廣袤無垠的麥田遠遠延伸開去,一直接到碧空儘頭。
踏青的人們三五成群,身穿直綴頭戴逍遙巾的書生搖頭晃腦,臨風作對;結伴出遊的女孩子們換上最漂亮的衣裳,不時發出無憂無慮的笑聲;還有放風箏的小童,拖著晃晃悠悠直往下墜的風箏,一氣兒亂跑亂喊。
在噴火蒸霞的桃林旁,用木欄杆圍起一片寬闊的平地,用黃土混了油夯實的地麵,又平坦,塵土又不易飛揚。雖是民用的馬球場,也不比宮裡的差多少。
謝玄本來是帶妹妹遊春來的,因見有幾個少年郎在打馬球,一時技癢,就想著下場玩兩把。
對方隻六個人,因打馬球人少了不熱鬨,便欣然同意了,隻讓謝玄他們分攤一半的場地費。
今日陪蘭時來的,除了三哥和大妞姐,還有許大郎曹小三和二胖,男孩子加在一起,正好十個,二胖想不上場都不行。
一聲鑼響,比賽開始了。
與上次溜冰不同,二胖打起馬球來,那是靈活善奔,風回電激,可以說指哪兒打哪兒,所向無前,簡直和他平時判若兩人。
蘭時目不轉睛盯著場上,或者說,盯著二胖。
兩刻鐘不到,他已是進了三球。蘭時又是鼓掌又是大聲叫好,比所有人都激動。
文大妞驚奇地說:“真看不出這笨憨憨還真有兩把刷子,難怪能在侍衛比武中拔得頭籌,他還不到十六,未來可期呀!”
“那是,我早看出來了,他一點都不笨,就是太木訥不善言辭。”蘭時抿著嘴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文大妞眨眨眼睛,調侃道:“看不出你還挺了解他。”
蘭時笑道:“就說我外祖養的那隻貓,一開始連奶都吃不著,貓媽媽也顧不上這隻最弱的。二胖就一次次把三花放回去,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心細,心眼也好。”
“所以你堅決要養三花,”文大妞哈哈大笑,“想不到一隻貓竟成了你們的媒人!”
蘭時這時才反應過來大妞姐在打趣她,一下子紅了臉,撅著嘴小聲說:“人家拿你當貼心的姐姐,你卻取笑人家……”
文大妞也知道自己這話過了,忙攬住她的肩膀,好聲哄道:“姐姐不該拿你的大事開玩笑,給你賠不是,莫氣了好不好?等他們打完球,姐姐給你做撥霞供吃。”
撥霞供,是最近從泉州傳到京城的一種涮鍋,把兔肉切得薄薄的,幾近透明,用黃酒、胡椒、麻椒以及醬料醃製,在沸騰的高湯中滾三滾,就可以吃了。若口味重的,還可蘸著料汁吃。
因肉片色澤紅亮,用筷子在涮鍋裡波動的時候,就像撥動西天的彩霞,因得名“撥霞供”。
味道鮮香麻辣,蘭時吃過一次就愛上了。不止她愛,大哥也很喜歡,還派人給他們送了好幾次撥霞供的各式醬料。
“你不是最煩下廚麼?聽文夫人說,連個雞蛋都能炒糊,還能做這麼複雜的菜式!”蘭時反守為攻,這次換她揶揄對方了,“這是為什麼呀,嗯?”
提及親事,再豪爽的女孩子也會變得有點扭捏,“明知故問,快看球吧!”
嘻嘻哈哈一陣,兩人的注意力重回場上。
然而場上的氣氛卻不如方才融洽,不知對方是覺得大比分輸得太難看,還是始終無法進球焦躁了,一人竟揮動球杖,狠狠擊向二胖的馬。
“呀!”蘭時驚叫出聲。
好在二胖反應極快,球杖向後一擋,將馬屁股從那人杖下解救出來。哪知那人手忒黑,一招不得手,球杖中途一拐,竟然朝著馬眼睛刺過去。
這一下要是戳中,馬非發狂不可!
他快,二胖更快,迅速彆住那人的球杖,接著一撥一挑,那人的球杖便飛了出去。
沒受傷,但比賽是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謝玄受不了自己的人被欺負,擼起袖子就想揍對方一頓。
可許大郎勸他,“打馬球就是這樣,來來回回衝撞,掰扯也掰扯不清楚。再說這裡人太多,一旦打起來,還不知道有什麼流言傳出去。反正二胖也沒事,算了。”
二胖的性子也是悶的,不願意鬨大——他擔心鬨大了對三皇子聲譽有損,也說算了。
他們架著謝玄剛要走,卻見蘭時氣鼓鼓走近,一鞭子打在那個使陰招的人身上,“好不要臉,竟然打馬眼睛的,你的手怎麼那麼臟!你想殺了他?陰險狠毒的狗東西,我跟你拚了!”
謝玄都驚呆了,這還是他那個溫柔可親柔聲細語的小妹子?
養得起馬打得起馬球的,都不是尋常的平民子弟,那人也是個驕橫慣了的,猛地挨了鞭子,豈能不惱?
當即惡狠狠瞪著蘭時,咬牙切齒上前兩步:“敢打我?京城地麵上還沒誰敢打小爺!彆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一句話把謝玄剛熄滅的火重新點燃,“你……”
“你動她一下試試!”一聲暴喝驀地響起,但見二胖一把揪住那人的領口,砰,狠狠摜在地上。
那人摔得七暈八素,好半天爬不起來。
二胖餘怒未消,一腳踏在那人胸口,舉拳要打。他渾身殺氣騰騰,目光要吃人一般,此時的他,竟有幾分他父親的陰狠味道了。
“兄弟,”許大郎生怕鬨出人命,連忙從後抱住他,“消消火,這等雜碎不值得咱動手,公主還在,彆嚇著人家小姑娘!”
二胖臉色一僵,慢慢收回手。
許大郎喝道:“你們還不快滾,想告狀,自去衙門告去,皇城司許家,記住嘍!”
皇城司許家,乃是官家第一信臣,那幾人顯然也知道許家的名頭,頓時一陣後怕——若陰招得逞,許家這男郎怕是要摔斷腿了,那時候……他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打頭的連連賠不是,拖上地上那人趕緊溜了。
謝玄大笑著,重重拍了幾下二胖,“好!好!”
陽光下,蘭時輕輕抿著嘴,一雙大眼睛含糖似地笑,空氣中都帶了甜,悠悠蕩蕩彌漫開來,甜得那憨小子心臟撲通撲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