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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多福 莊小九 93985 字 3個月前

第40章 又是絕殺

見識過永勝侯府的慘狀, 再看景陽侯府的喜福堂更覺得奢華驚人。

尤其是今日要接待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回門,許夫人更是下足了工夫。

上頭的屏風換上了一排八隻螺鈿雕刻的喜迎門花鳥人物,看得叫人眼花繚亂。

地上的椅子花幾都換上了小葉紫檀, 擺放著紅彩礬紅彩蓮玉壺春瓶, 裡麵插著大朵的魏紫, 又擱著鮮紅釉描金雙喜祥雲盤, 裡麵盛著龍眼還剛上市的紅櫻桃。

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一屋子的人。

錦心穿著一身玫瑰紅對襟繡粉芙蓉襦裙,與柳鎮依次坐在最靠近上首的左側座位上。柳鎮在前,錦心在後。

錦魚心裡做好了準備。

這種家族大聚的場合,她向來都是被排在最後的那一個。

她與江淩上前給老太太景陽侯許夫人等見了禮,便要往後走, 不想卻聽有人道:“今日你是回門的姑奶奶,最尊貴,快到這邊坐。”

卻見大嫂劉氏笑嘻嘻地衝她招手, 指了指錦心與柳鎮下首。

她不由詫異,這才注意到錦心之後的兩張椅子果然空著。

她忙謝了。走到近前,正想讓江淩坐上位, 江淩卻拉她坐下, 自己坐了下首。

這樣她便與錦心相鄰了。

卻聽錦心笑道:“五妹夫真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們姐妹要好, 必得坐在一處, 才好方便說話兒呢。”

態度親昵得讓錦魚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就聽柳鎮冷笑一聲道:“他自然是個明白人。”

錦魚聽這話音, 知道柳鎮還在生氣。隻因江淩明知救人的是她, 而不是錦心,卻沒告訴他。可她也不好跟他搭話, 隻得偷偷看了一眼江淩。

江淩本正低頭垂眸,一副玉石雕像模樣, 不知怎麼的,她這一望,他竟是覺察了,抬頭靦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明白還是糊塗。隻想既在嶽家,夫人當居上座。”

錦魚唬了一跳。

這話絕了。

先就否認了錦心與她要好的話,又刺了柳鎮一句。

都是女婿陪著女兒回娘家,一個捧著人家的女兒好叫嶽家安心,一個卻大剌剌地自己坐了上位。

倒確實是一個明白一個糊塗。

柳鎮這一刺,倒是自己吃了一計回旋鏢。

錦魚萬沒想到江淩竟是個口齒厲害的。

這短短瞬間便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可是萬萬想不出的。

景陽侯見著兩個女兒回來,倒是極高興,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中等著。

見錦心先回來了,神態間與柳鎮倒也親密,這才放下心來。

再見錦魚,進門竟是與江淩牽著手的。跨門坎時,那江淩還小心翼翼的虛扶著一隻手,一臉擔心她好像會磕著碰著的模樣。又想起那日成親,江淩也是這樣,簡直是把錦魚當隻鳳凰蛋般,就差揣懷裡捂著了,雖是放心,知道他們將來感情必是和順,卻也覺得這個女婿實在沒什麼出息,將來也就混個小吏,平平安安罷了。

柳鎮那句話,他也聽出了言下之意。心裡其實不喜。這事都過去這許久了,大丈夫當拿得起放得下,怎麼還念念不忘,說出這樣酸氣的話來,未免心胸狹隘。

可他也不想女婿回門就給他一頓教訓。

萬沒想到江淩竟然說出這樣一消三打的話來,他還當江淩口舌笨拙,為人遲鈍呢,不由對這個女婿有些刮目相看,心中倒喜歡了一分。

當下道:“都是一家子,哪裡有這許多的明白不明白。隻盼著我這兩個女兒,嫁到你們家中,沒給咱們景陽侯府丟人罷了。”

室內靜了幾息。

才聽許夫人笑道:“錦魚在府裡時日短,我不敢打包票。錦心可是我一手一腳帶大的,最是知分寸懂進退的。敬國公夫人必是滿意的。不然我怎麼瞧著錦心頭上這枝步搖甚是眼熟?可是你婆婆給你的?”

錦魚側臉去看錦心頭上,卻見右鬢貼著一隻巴掌大的點翠龍鳳花鈿,又插著一枝赤金點翠掛一串水滴翡翠珠子的步搖。

錦心笑道:“母親還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這話說得俏皮,一家子都笑起來。

錦心這才又纖指一翹,玫紅的指甲映著那碧翠的珠子,道:“昨日祭祖認親時,我婆婆親手替我插上的。說是國公府的傳家之物。我本不該隨意佩戴,還是相公說,今日才該戴著,好教老太太父親母親家中諸人都放心。”

那步搖確實漂亮。

錦魚並不介意錦心過得好還是差。

難道錦心過得差,她就能多長兩塊肉不成。

隻是想不明白,許夫人說錦心便說錦心,乾什麼還非要暗踩她一腳才甘心?難道她過得不好,她們母女就能多長兩塊肉?說什麼不敢打包票,分明就是說她不知分寸不懂進退。

她便有些忍不住,想要開口,手卻叫人輕輕一握,柔滑溫暖的觸感,讓她頓時安了心。

白夫人本來就不富裕,給她的是隻瑪瑙鐲子,顏色鮮紅,帶著些流雲紋。雖也不算太差,卻與那步搖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她今日也沒多想,更沒戴過來。

她便眉眼婉轉看了江淩一眼,低頭微微一笑。

可惜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

“五妹妹最是靈巧,在家便哄了爹爹與老太太那許多寶貝去。到了永勝侯府必也是得了婆婆的好東西,快拿出來給我們開開眼才是。”

這聲音就在她耳邊,她自然知道是錦心。

她抬頭看向錦心,正要張口,手上卻又叫人一捏。她一由惱怒地瞪了江淩一眼。她可不是任由人欺負了不敢吭聲的脾氣。

“世人都知道我們永勝侯府最是清寒,哪裡會有什麼好東西給她?說來慚愧,她才進門,我母親嫂子便都央著她來主持中饋,好在叫我給攔住了。”江淩道。

錦魚:……

又是絕殺。

世人都知道,難道錦心不知道?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為人豈是知進退有分寸的?

而對一個新媳婦最大的信任,不是給她幾件首飾,而是直接把整個家都交給她。

主持中饋的媳婦,在哪個家族都是地位最高的。

何況……江淩非嫡非長,她一個庶出的媳婦,進門婆婆嫂子都“央”著她來主持中饋,這是給景陽侯府掙了多大的臉麵?

她正感慨,又聽江淩道:“因怕她才進門,累著了,我母親特意跟父親商量著,把祭祖的事往後推了推。”

錦魚:……

剛才聽錦心提到祭祖,她才想起這事。

想著各家規矩不同,倒沒太多想。不想江淩竟是連這個都拿來做起了文章。

剛才這番話,彆說她講不出。便是講得出,也絕不如江淩替她講更叫人震撼。

果然老太太頭一個就道:“親家母這真是抬舉她個小人兒了!在家裡我們也沒教她管過事。五丫頭,你可彆瞎逞能,永勝侯府比不得咱們家,那是開國就開府的老勳貴了。家裡人口嫡支旁脈的,比咱們家隻多不少。”

錦魚聽話裡還刺了許夫人一句,說許夫人沒教她管事,知道老太太是維護自己,不由心中暖暖的,笑道:“老太太隻管放心。我哪裡就敢呢?我家相公也替我攔了。我婆婆跟大嫂子這才說了,以後慢慢教著我罷。”

“這主持中饋的事呀,可急不得。妹妹以後得了空,常來我們宜春侯府走動走動,一來咱們姐妹也親近親近,二來遇到為難事,我也可以給你出出主意。”

錦魚萬沒想到說這話的人竟然是錦熙,她有一種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錯覺。

她不會是在做夢吧?錦熙怎麼突然向她示起好來?

隻得懵懵地應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見錦熙都倒向她這邊,錦心的臉色有些難看,之後便沒再攻擊她。

眾人閒話了一回,便各自散了。

柳鎮與江淩隨景陽侯去外書房說話。

錦心與許夫人回古香堂說話。

錦魚則先去了期頤堂。

一進門,花媽媽就拉著她上炕,又給她拿了好幾大盤子的點心果子,像對小孩子一般。看得她直笑。忙問了老太太的安。

老太太伸手拉住她,細細看打量了一番。

就見錦魚頭上濃濃黑發梳成個高聳的朝雲髻,彆著一根蝙蝠葡萄紋的赤金紅寶簪子,一件櫻紅繡銀紅牡丹的窄裉直袖襖,襯得一張粉光脂豔的小臉如朝陽露珠般明媚。

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看出來了,你姑爺一門心思維護你,你在婆家的日子差不了。”

卻見錦魚隻管傻笑,嘴角彎彎放不下來。

她不由又覺得好笑。這個孫女兒這模樣兒,怕也沒哪個小郎不喜歡。這性子也是最開朗的,隻可惜在她跟前的時間太短了。

她輕輕又拍了錦魚的手背上一下:“這傻丫頭,提起你姑爺就笑成這樣!我隻跟你說……這剛入門時,就沒有不好的。這日子久了才能見著人心。你帶了那老些嫁妝,他們家自然是要捧著你的。隻有一點,你彆傻乎乎地拿了自己的嫁妝去填他們家的大窟窿。我細細打聽過……他們家上下三百來口人呢。若他們自己不爭氣,你便是拿金山銀山往裡填也扶不起來的。”

花媽媽把塊玫瑰蜜醃的荔枝餅用小銀刀切成了碎粒,分了兩半,一半給了老太太,一半給了錦魚,笑道:“剛才老太太聽說你婆婆急著叫你管家,便提心吊膽上了。怕你的嫁妝還沒在手裡捂熱乎就叫人哄了去。我勸她說……你是傻人……不我是說……”

花媽媽跟老太太常說錦魚是傻人有傻福,一時說溜了嘴,倒卡了話。

錦魚正用小銀簽子戳著荔枝餅吃得斯文,聽到這話,噗嗤笑了出來,便老太太也笑了起來,還嗆了一下,花媽媽這頭忙拿茶水給她喝。

錦魚忙拿絹子捂住嘴,道:“嬤嬤想說我傻人有傻福,便說唄,難道我還會生氣不成?老太太,您彆擔心,我的嫁妝,我自己還沒理清楚呢,怎麼可能叫人哄了去。我打算著過些日子,便叫人一處處地把我的嫁妝理一遍,各處的人手都好好分派了,隻不知道這理嫁妝要注意些什麼事情?”

老太太便與花媽媽兩個你一言我一語,教導了她好些事項,諸如如何跟掌櫃的交割,才能不叫掌櫃的暗中使絆子或是私下沒了錢財去等等。

說了一陣子話,外頭說許夫人帶著錦心錦熙來了,她才忙退出來要到秦氏那邊去。

臨走,老太太道:“你手上的人若是不中用,隻管來找你花媽媽,從我這裡借多少人都使得的。”

錦魚謝過笑哈哈地走了。

老太太這才跟花媽媽道:“這孩子你怕是說對了。傻人有傻福。她那個女婿,我原以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不想今日這番作派,倒像是個綿裡藏針的厲害角色。反倒是錦心那頭……”說著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說話間,丫頭已經引了許夫人錦心錦熙過來。

錦心雙眼略有紅腫,似乎狠哭過一場。

她隻得裝瞧不見,閒話了一回。卻都是許夫人與錦熙在說,錦心沉默不語。

老太太才問錦熙:“你這身子,算算不到一個月怕就要生了,這樣三天兩頭往娘家跑,你婆婆你相公不說什麼?”

錦熙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錦心,勉強笑道:“我嫡親的妹子與敬國公府結了這門貴親,我婆婆哪有不樂意的?”

老太太看在眼裡也不再追問。便又問錦心敬國公府如何,柳鎮如何。

錦心這才淡笑說道:“我公公婆婆還有相公都待我最好不過。謝謝老太太關懷。”

老太太心中不由有些慍怒。

這許多年的祖孫情份縱容疼愛竟比不上那一隻翡翠鐲子麼?

不過是把那鐲子給了錦魚,錦心便與她再也不親。

當下隻覺得沒了興頭,又沒鹹沒淡說了兩句便打發她們去了。

待錦心等走了,花媽媽便勸:“她自小得了獨寵,處處都要強拔尖,如今突然來了個五姑娘,模樣性子都討人喜歡,如今侯爺與您老人家對五姑娘都多有照拂,她這心裡不痛快也是難免的。以後在敬國公府吃了苦頭,就知道在家的好了。”

老太太說了許多話,也有些累了,便閉了眼,半天道:“你找人去打聽下,問問錦熙今兒回來是為著什麼?怎麼突然倒對錦魚這般親熱了?”

花媽媽歎了一口氣,嘴裡埋怨著老太太操心太過,到底還是出去找人打聽不提。

第41章 姐妹同心

卻說錦心與錦熙隨著許夫人又回了古香堂, 這才開始一起到東梢間用午飯。

一桌子的菜,一多半是錦心愛吃的,海參鵝掌, 白玉璿子, 蓮子八寶鴨等共有七八道。

錦熙愛吃的也有, 豆腐皮的雞肉包子, 醋溜鴨腰。

許夫人笑著一個勁往錦心碗裡夾菜,錦心卻有些不耐煩道:“這鴨子今兒怎麼這麼肥?莫給我夾了。”

許夫人知她心情不快,頓了頓手,歎了一口氣。

錦熙卻把筷子上的豆腐皮雞肉包子一扔,道:“你都嫁為人婦了, 也該懂點兒事了!剛才讓你去先去老太太那裡,死活不肯,去了也擺出一張臭臉來。那是老太太!你也瞧瞧人家五妹妹, 多會來事!”

錦心聽著前麵尤能忍住,聽她讚錦魚,便把手中湯匙重重往地上一摜, 怒道:“我自然沒有你懂事。竟是當著我的麵巴結起那個小賤人來了!”

“什麼小賤人!那也是你妹妹!兄弟齊心, 其利斷金, 姐妹同心……”錦熙話未說完,

卻聽錦心跳起來, 指著她怒道:“她就是賤人!明明和母親跟我答應得好好地, 我們也給她姨娘脫了籍, 可她轉頭便把事情到處傳。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當我是個笑話!你是我姐姐,也幫她說話, 你們都幫她說話!都欺負我一個!”說著便傷心得掩麵痛哭。

錦熙忙道:“我跟你說了,那話是從誠親王府傳出來的!誰不知道誠親王與小公爺是打小光屁股一處長大的表兄弟。五妹妹家那個永勝侯府就算能跟人家搭上關係, 也不知要繞幾城人。哪裡就這麼快!這事多半是妹夫……”

誰知她不提柳鎮還可,一提柳鎮,錦心竟然一揮手,將麵前碗碟掃落在地,嘩啦啦一通響,湯水油脂碎瓷片狼藉一地,錦熙腳麵裙邊都濺臟汙了一片。

她不由大驚失色,怒從中來。

她才是嫡長女,結果母親偏心,給錦心的嫁妝比給她的多了兩倍不止。

她也忍了。誰叫妹妹嫁的是當今最炙手可熱的敬國公府呢?

她怕自己這個妹妹不懂事。回頭跟敬國公府作親不成反結成仇。這才拖著個沉重的身子一趟趟往娘家跑。

錦心冒領錦魚的功勞,她是早隱約知道的,可也沒太放在心上。

誰知昨日她婆婆來問她,說她婆婆娘家嫂子聽誠親王府的人說,救人的不是錦心而是錦魚。問她是怎麼回事。

其實她婆婆當初也想把她小姑子嫁到敬國公府,結果出了個勇小姐智救落水郎的佳話,叫景陽侯府拔了頭籌,本來甚是扼腕,如今聽了這信,自然也忍不住要閒話一番。

她都要生了,聽了這消息,怕叫下人傳話,傷了錦心的臉麵,又鬨得沸反盈天。隻得說不如她今日回娘家,趁著錦心回門問一問。

她婆婆相公嘴裡不說,心裡能不介意?隻是礙於景陽侯府與敬國公府都比他們宜春侯府勢大不好說什麼罷了。

哪知錦心死活不信這話是從柳鎮那邊傳出去的,非說是錦魚,恨得要死要活,都要魔怔了。

剛才她跟許夫人兩人一起,哄了半天,才叫她勉強去了老太太那裡。

沒想到,錦心竟把氣撒在許夫人身上,她實在瞧不過眼,才說了那話,想敲打她一下,沒想到錦心竟然撒潑至此。

她扶著桌子站起身來,道:“娘,她這性子,你也該好好管管了。在咱們家裡,也就罷了,若是在敬國公府裡這般,怕是有得苦頭吃。”

許夫人卻道:“她今日回門,你做什麼上趕著的把這謠言來告訴她!你就不能先悄悄告訴了我?也不怪她多心,疑心你跟你大嫂子一樣,因著我多給了她些嫁妝,便嫉妒她,反捧著錦魚那個賤蹄子,一起都來笑話她。”

錦熙氣得臉色發白,胸口發悶,肚子陣陣抽疼。

她娘這真是偏心偏到咯吱窩去了。

她便抖著聲息,一邊叫婆子說要家去,飯不吃了,一邊轉身就走,不想剛走兩步,腳下一滑,竟直直摔倒下去。

一陣劇痛從尾骨撕心裂肺地蔓延上去。

還沒來得及叫人扶起,身下已經汪了一片水。

她當下驚慌失措,幾乎昏厥過去。

接生的婆子們準備的所有東西,全都在宜春侯府呢。

她現在乘車回家,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

可不回家,這裡事事不趁手……

許夫人原來有個得力的王媽媽。自打王媽媽走後,這古香堂就越來越亂,人人都爭著輕省的活計乾,你搶我的,我搶你,該乾正經事反沒人乾了。

本來就亂。如今出了這要命的事,許夫人大叫王媽媽,叫了幾聲才想起人給了錦心,今日也沒帶回來,才又叫彆的媽媽趕緊去找穩婆,若不是找不到,便叫些老成的婆子來。

錦心站在原地,早嚇傻了。

屋子裡人出出進進亂成了一團。

*

此時錦魚正與秦氏抱頭痛哭。

因錦魚出嫁後,許夫人人便著人來通知秦氏,讓她搬回淺秋院。

秦氏推說東西雜亂,想拖過錦魚回門再搬。

許夫人卻把錦魚出嫁時受的氣全撒在了秦氏頭上,立逼著她一時三刻搬回了淺秋院。

雖說之前她們住在這裡時,淺秋院好好地整頓過一回,可後來兩人搬走,讓香羅與玉鈺兩個看守。這兩個哪裡肯用心,不到半年,便又荒廢得厲害。

錦魚一來,見秦氏這般,自然不免傷懷,儘撿了永勝侯府的好處說。

秦氏見女兒嫁得不錯,回來比從前更有了一層說不出的光彩,自然也是歡喜,不免落淚。

兩人抱在一處哭了一陣,錦魚便道:“如今我也嫁了,娘何苦還要在這府裡受人閒氣,不如趕緊搬回莊子上去罷。”

秦氏想了想,眼眸之間鬱色淡淡,到底一笑點了頭,說會找機會與景陽侯提這事。

兩人又說一陣閒話,這才擺了飯。都是秦氏自己親手下廚做的家常菜。

有山藥紅棗燉老母雞湯,油燜大蝦,蘑菇燉豆腐等一共八道。

錦魚也餓了,香香地吃了兩碗米飯才擱了筷子。

秦氏命丫頭們上來收拾,這才在一旁笑道:“我讓幽菊到外頭打聽過了。前日你與四姑娘同日出嫁,如今滿城的人都在議論這事呢。”

錦魚剛到永勝侯府,這兩日忙得暈頭轉向,早忘了這事。聽她娘提起,頓時來了興致。

為了壓倒錦心,她可沒少費心思。現如今手指上還有針眼子呢。

“不光外頭的人,便是府裡的人,也都是議論這事。”香羅端著剩菜盤子道。

錦魚沒帶她和玉鈺去永勝侯府。

見她湊上來說話,本來不太想理她,可見她態度巴結,眼巴巴看著自己,想了想道:“你隻管說就是。”

香羅頓時喜笑顏開:“說什麼的人都有呢。不過媳婦丫頭們都問說想知道姑娘的嫁衣是哪裡做的。那衣料顏色又是哪裡染的?我說都是姑娘自己弄的,她們都不信。說顧家刺繡最是有名的,四姑娘的嫁衣原是請了顧家人幫著準備的,竟給姑娘比下去了。說什麼都不肯信。儘說是我糊弄她們。”

幽菊端了茶水進來,笑道:“她倒沒說假話,我這裡也一堆人來問。不過外頭問得多的倒是那些牡丹花兒。都問是哪裡找來的。今兒一早梅姨捎了信來說,這兩天,洛陽莊外的馬車排了得有十裡地遠。都是想去買牡丹的。因人實在太多,今年的花兒都不夠賣了。隻得把價錢翻了個翻兒。”

錦魚偏著頭有些不甘心,問:“外頭就沒人議論四姐姐的嫁妝?”

幽菊道:“自然也是有的,不過十停裡有八停人都在說姑娘的事說牡丹花兒的事。也不知道哪裡傳出去的,說姑娘是花神節生的,都說姑娘是花神下凡。錯過了熱鬨的都後悔得不行。”

“正是正是。便連夫人院子裡的姐姐們也偷偷問我,能不能拿到姑娘描的花樣子,哪怕是一兩樣兒都好呢。”玉鈺也湊上前來道。

一時幾人七嘴八舌把外頭府裡的話都說了。

據說就是也沒多少人在意景陽侯府的四姑娘嫁了敬國公府的小公爺。

反是滿城都是討論她的那些牡丹花。

還有見了那日盛況的文士寫了詩讚那些花兒。

聽說還有人要起個牡丹詩會。

錦魚聽了,心思一動。她的牡丹雖是不愁銷,可是她如今多了那麼多的地,都拿來種糧食似乎有些浪費了。若是多種些牡丹……也不必如洛陽莊般都是精品,這神京有上百萬的人,尋常人家隻是買不起這牡丹罷了,若能買得起,還怕沒人來買?豈不比種糧食收益好無數倍?

正捉摸未來大計,卻聽香羅玉鈺一齊哀求道:“姑娘,之前我做錯了事。可我到底是姑娘的丫頭,如今擱在府裡,也不知道怎麼辦。不如姑娘今日便帶著我一起去永勝侯府吧。”

錦魚本不想帶她們,可轉念一想,她如今對錦心許夫人那邊的事是一摸黑,這兩個跟著她,自然是可能把她的事傳過去,可也能把那邊的事傳過來。

正想點頭,卻聽得外頭有人大喊大叫:“秦姨娘,你趕緊去瞧瞧吧。大姑奶奶突然發作了,這就要生。一時也不知道到哪裡找穩婆去,你當日不就是自己生的麼?幫著瞧瞧去。”

錦魚嚇了一跳。剛剛錦熙還好好的,這會子怎麼就要生了。

卻聽秦氏哈哈笑了幾聲,轉眼怒道:“我當日九死一生,如今真是好報應。我才不去,若是去了,大人孩子,哪個有個三長兩短,還不都怪罪到我頭上。”

錦魚見狀,忙出了堂屋到外頭來,卻見正是當初她砸窗戶,差點兒看見她的那個婆子。便問了情形,知道事情緊急,便答應了讓那婆子先回去。

錦熙雖然對自己不親,可也沒害過自己。再則剛才在喜福堂還幫她說過話,她實在不忍心錦熙真出了什麼事,回頭苦勸秦氏:“娘,這也不是堵氣的事。咱們瞧瞧去吧。若真出了事,侯爺豈不怪咱們見死不救?”

見秦氏動搖,便直接拉了她一起往外跑。

豆綠與茯苓立刻跟上,錦魚走了幾步,轉念一想,決定給香羅一個機會,便叫她一起跟著,去打聽一下出了什麼事。

幾個人這才一起,火急火燎的往古香堂來。

*

到了古香堂,錦熙痛苦地叫聲不斷地從屋子裡傳出來。

院子裡早站滿了人。

景陽侯與柳鎮都在。

見她們來了,景陽侯上前拉住秦氏,急道:“你趕緊進去瞧瞧去,你有經驗,可彆叫錦熙出了什麼事。”

秦氏板著一張俏臉沒理他。

錦魚忙道:“我陪姨娘進去吧。”說著便硬拉了不情願的秦氏往裡走。

進得東梢間,就見擠滿了人,氣味混雜,中間一灘濕跡,也不知道是水是油。

錦熙躺在炕上,叫聲不斷,許夫人坐在炕沿上,一手拉著錦熙,一邊垂淚,不停問:“宜春侯府來人沒?”

下頭有婆子道:“五姑爺騎了馬帶了人才去通知了。”

錦魚不由怔住。難怪江淩不在,怎麼倒是他去宜春侯府叫人?衛家這許多人,人呢?

就有人道:“侯爺叫了秦姨娘來……”

“她來做什麼?叫她滾……”許夫人嘶叫道。

秦氏巴不得這句話,轉身就要走,卻聽炕上錦熙叫道:“五妹妹……五妹妹……”

錦魚不明的她叫自己做什麼,忙湊上前去,就見錦熙臉色慘白,淩亂濡濕的頭發貼著額頭。

她不由放軟了聲音,道:“大姐姐,不會有事的,當年我姨娘不就自己生的我,沒事的沒事的,你瞧瞧,我不健健康康長這般大了?”

錦熙的手在空中亂抓,錦魚忙把手伸給她。

錦熙緊緊抓住不放,啞聲叫道:“秦姨娘……救我……”

手上叫錦熙抓得極痛,錦魚眼眶微紅,暗暗感歎,錦熙真是個聰明人。這樣抓住她,她娘秦氏還能離開麼?

秦氏果然上前道:“不是我不肯救你,實在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救啊?當年我是被逼無奈,自己也是稀裡糊塗的。這生孩子且慢呢,一會子宜春侯府的穩婆自然就來了。你如今有太醫有穩婆,有一家子圍著,不會有什麼事的?”

錦魚猛地想起一事道:“娘,你不常說當年生我時,吃了蓖麻油炒雞蛋麼?說也不知道誰跟你說的,吃了這個孩子生得快!所以當年我落地才那麼順利。”

秦氏遲疑道:“倒有這事……”說著去看許夫人。吃不吃可不是她說了能算的。錦魚這孩子太老實,她們來就來了,若是叫錦熙亂吃東西,吃出問題來算誰的?

還不如等宜春侯府的穩婆和太醫來了穩妥。

這生孩子生上七八個時辰的人都有的事。

哪裡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呢?

許夫人也在遲疑。一雙腫眼不停地看看錦魚又看看秦氏,似乎不相信她們說的話。

“啊……我吃……快……吃……”錦熙慘叫連連,聲音微弱。

第42章 報應太快

蓖麻油炒雞蛋到底管不管用, 誰也不知道。

反正錦熙吃完不久,肚子就抽動得更加厲害。

江淩跟宜春侯府的眾人趕到時,才進二門就聽到她十分瘮人的慘叫聲。

宜春侯世子當即便腿一軟, 差點兒一跟頭摔地上去, 虧得江淩手快扶了他一把。

眾人飛奔到了古香堂, 那姓朱的穩婆忙洗了手進了東梢間。宜春侯夫人也跟著跑了進去。

景陽侯忙請宜春侯世子等人都到東花廳喝茶等待。

柳鎮江淩還有衛家一乾人等陪同, 此時不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了,都在一處提心吊膽地聽著那邊的動靜。

*

東花廳與東梢間緊挨著,裡頭的話音這邊都聽得一一清二楚。

就聽有婆子著急問道:“奶奶這可是怎麼著的?怎麼會突然發作了?昨兒我瞧著,這胎還沒沉下來呢,估摸著怎麼都還有幾日呢。”

“錦心……都是錦心害我!嗚……我要死了……救救我呀……救救我呀……”錦熙又是哭又是罵。

眾人都不知道原委, 不由麵麵相覷。

宜春侯世子哪裡聽得這個,當下怒問景陽侯道:“內子為了四姨妹的婚事不顧身懷六甲,三天兩頭往娘家來。四姨妹到底是什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竟來害她?!”

旁邊柳鎮聞言,又愧又驚,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半句反駁不得。

景陽侯之前已經問過古香堂的婆子, 倒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家醜不好外揚, 隻得稱說是誤會。

卻聽那頭錦心的聲音傳來:“我沒有, 我沒有……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又聽許夫人喝道:“你姐姐都痛糊塗了, 你就彆添亂了, 趕緊出去吧!”

“什麼,滑倒?我說怎麼好端端出了事!親家母, 這事你得給我個交待!若我媳婦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這回卻是宜春侯夫人在嚷嚷。

“真是意外!你彆聽錦熙胡說!”許夫人道。

宜春侯夫人哪裡肯信, 兩人竟吵了起來。一個隻要交待,一個隻說意外。

眾人聽了,心中都不由疑惑道:三朝回門是喜事,錦心有什麼理由亂發脾氣?莫不真是錦熙真痛暈了胡說?

卻不想,就聽錦熙大喊:“她……她……亂發脾氣,摔了碗碟……地上都是油水,我……我才摔的!是她……啊……”

聽到這裡,宜春侯世子突然暴起,衝到柳鎮跟前,揪住他的衣領吼道:“我知道了!她必是聽了我夫人送來的信兒,覺得丟人,這才大發脾氣!可惡!做這種欺世盜名的事,還怕人說不成!我明兒就滿大街散去!”

柳鎮是個橫行慣了的,哪裡受過這番侮辱,又聽錦熙確實是自己摔倒,更覺氣壯,當下一拳就朝宜春侯世子臉上打去。

宜春侯世子不防吃了一拳,痛得狂叫一聲,飛起一腳,踢在柳鎮小腿上。

柳鎮吃痛,差點兒跌倒,伸手去扯住宜春侯世子腰帶。

兩人糾纏在一起。

江淩坐在柳鎮邊上,隔得最近,忙上前夾在二人中間勸解。景陽侯也上前嗬斥,衛家老大老二也一湧而上將柳鎮硬抱住拉開。

因之前是江淩快馬去送的信,宜春侯世子對江淩倒有幾分好感,便扶著江淩的肩,擦了擦破血的嘴角,對柳鎮怒道:“你也彆不承認!七月半救你們的,根本不是你媳婦兒,是江淩媳婦兒!這消息可是你自己跟誠親王說的!王八蛋才不敢認。我媳婦得了消息,好心來通風報信,倒枉遭了這番罪。這事,我跟你們沒完。”

柳鎮本正氣得掙紮不已,恨不能把宜春侯世子揍成豬頭,聽到這話,卻是臉紅滴血,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明明誰也沒透露,誠親王怎麼會知道的?還傳得這麼快?!

心中不由大恨,既恨錦心做了這種不體麵的事,如今連累他一起叫人笑話。又恨自己當初糊塗。更恨錦魚……若不是錦魚滑頭利用錦心,又怎麼會生出這許多的誤會來。

景陽侯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原以為這事早過去了,哪裡知道竟還是紙包不住火,報應來得這麼快……

心中後悔至極。當初一念之差,如今倒受這番羞辱。

*

東花廳能聽見東梢間說話,東梢間也能聽見東花廳說話。

錦魚之前趁著穩婆查看錦熙的胎位,已經把手從錦熙手裡抽了出來。正與秦氏縮在一邊偷偷揉手,旁觀著兩位夫人吵,錦熙錦心吵,直到聽了宜春侯世子的話,才知道竟還是為了救人的事。

萬沒想到……她這裡沒說出去,卻叫柳鎮說出去了。真叫人哭笑不得,不由去看錦心,隻見錦心一張臉早慘白如紙,搖搖欲墜。

卻聽許夫人罵道:“這都是哪裡傳出來的胡話!周媽媽,你是死人不成,還不先扶四姑奶奶下去歇著!”又轉頭吼錦魚秦氏:“穩婆都來了,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錦魚無語暗暗搖頭。這事明明已經瞞不住了。許夫人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當下也懶得計較,便拉著秦氏跟在錦心後頭出去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沒個結果,她也不好回永勝侯府,便叫豆綠去問過江淩,江淩也說要留下來陪她,打發了人回永勝侯府送信。

倒是錦心,出來後便直接出了二門,一路哭著要回敬國公府。

香絹見攔不住,忙打發人通知了柳鎮。

柳鎮正羞臊難當,恨不能趕緊離開回去問個清楚,當下便甩袖而去。

*

也不知道是不是蓖麻油炒雞蛋真起了作用,天剛擦黑,錦熙就生下一個男孩,母子平安。

錦魚與江淩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胡亂在景陽侯府用了些晚飯,便急著趕回了永勝侯府。

第二天,卻接到宜春侯府的貼子,請她隔日去參加那孩子的洗三禮。

錦魚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按說剛生了孩子不宜見風,錦熙怎麼不順勢留在景陽侯府坐月子?這洗三禮哪裡不能辦?

因新婚江淩請了十日假,也在家中。

兩人便一起去跟白夫人與大嫂胡氏說了,打算第二日備了禮物去宜春侯府看望。

白夫人與胡氏自叫人替他們安排車馬不提。

第二日,兩人吃過午飯,穿戴整齊,便去了宜春侯府。

宜春侯府雖比不上景陽侯府,可還是比永勝侯府要興旺得多。

世子夫人又得了長男,自然不少人來賀。門口車馬不絕。

他們到後,宜春侯世子親自出來接了江淩去了,錦魚則叫婆子一路引進了錦熙的內室。

錦魚不由有些詫異。

今天來人那麼多,不可能人人都往內室領。她還以為自己來了,不過是等添盆熱鬨的時候見錦熙一麵罷了。哪裡想到錦熙會叫自己到內室相見?

進了屋,有一股淡淡的當歸紅糖氣味,還有一絲血腥氣。

錦熙齊眉戴著海藍攢珠抹額,臉色雖有些蒼白,臉頰略腫,卻還精神。

見她來了甚是親熱,招手叫她往床沿上坐。錦魚便隻得坐了。

丫頭忙過來把碧紗帳子挽了挽,又在旁邊花幾上上了茶果點心。

錦熙便拉了她的手,見她左手青紫,不由道:“我那時嚇得半死,可把你給抓痛了。前日多虧了你跟你姨娘!不然我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錦魚笑道:“大姐姐吉人天相,自然是母子平安的。我跟姨娘也沒幫上什麼忙。”

錦熙搖頭,歎了一口氣:“唉……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你當時握著我的手,安慰我的話,我一輩子都會記得。往後啊,你可不許當我是外人,咱們兩個得多多走動才是。”

錦魚見她言詞甚是懇切,語氣唏噓,猜錦心大約是傷了她的心了,忙道:“這是自然。姐姐可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若是我能辦到,隻管跟我說就是。”

她話音剛落,錦熙還沒說話,卻聽得外頭腳步聲響,有丫頭道:“夫人來了。”

錦魚忙起身,就見宜春侯夫人帶著幾個婆子走了進來。

宜春侯夫人笑道:“聽說五姨來了,我趕緊過來見見。我都聽說了,前日多虧了你。不是我說……你這個大姐姐最是個好性兒的,為人又大度。若她有個閃失,我上哪裡再找個這麼好的媳婦兒!”

錦魚被這番熱情鬨得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由暗暗後悔,自己帶來的添盆禮隻是一隻小金鎖,太微薄了些。

忙客氣了一番,又把剛才跟錦熙說過的話說了一遍。

宜春侯夫人便笑道:“你這個姐姐哪裡張得開口?如今她坐月子,隻得在這屋裡關著,沒個好氣味。你當日花轎上用的芳紀牡丹,又喜慶,香味又好,滿城人都在議論。我便倚老賣老,厚著臉皮幫她要一盆,擱在屋裡,她也舒爽些。”

錦魚:……如今洛陽莊的牡丹普普通通的也能賣到一百兩一盆。這禮要得未免也太重了些。

給呢還是不給呢?

第43章 雷霆震怒

雖然覺得肉痛, 可是錦熙也沒攔著宜春侯夫人。

她若是不答應,不但宜春侯夫人下不來台,錦熙也下不來台。

她素來與人為善, 想想剛進屋裡, 確實聞著這屋氣味不是很好, 當下笑道:“我回去就叫人到莊上瞧瞧去, 若有時,自然叫他們送來。”

宜春侯夫人喜笑顏開,又可著勁地誇她陪嫁的牡丹,一副恨不能跑到永勝侯府去瞧瞧的架勢。

錦魚這回學乖了,不敢亂開口。就算她願意, 以永勝侯府現在的狀況,要宴客著實有些困難。

硬著頭皮又寒暄片刻,外頭便叫擺好香案了。

錦魚便與宜春侯夫人一起退到外間, 等錦熙起身。宜春侯夫人便吩咐乳娘抱孩子過來給她看。

不過三日的孩子,卷在紅紅的蠟燭包裡,隻露出一張小臉, 瞧著已經白白嫩嫩的, 睜著一雙清澈的黑眼睛東張西望, 時不時裂開小嘴傻樂, 笑得錦魚心都化了。

忙問叫什麼名字, 說是還沒取名, 乳名叫幸哥兒, 幸運的幸,幸福的幸。

看著幸哥兒的小臉, 錦魚頓時也不肉疼她的芳紀了。

就權當她這做姨母的給幸哥兒的見麵禮吧。

*

洗三儀式在錦熙院中的西廂房舉行。

錦魚陪著錦熙進去的時候,裡麵早擠滿了宜春侯府的親朋故舊。

正上麵供奉了香案, 還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神像前又擺了張極大的紅木八仙桌,桌上放著隻鋥亮的大銅盆。盆裡熱氣騰騰冒著白霧,滿屋都是艾葉的味道。

宜春侯夫人便上前先上了香,那朱穩婆衝她拜了三拜,說了些吉祥話兒,這才從乳娘手中接過幸哥兒。

宜春侯夫人便上前從旁邊紅瓷甕中舀了一勺清水,倒入銅盆中,又放下一隻巴掌大的金麒麟。

洗三禮便正式開始了。

錦魚雖是跟著錦熙進來的,但她年紀輕,輩分小,隻得在一旁等著彆人先添盆。

耳邊便不時聽得有人低聲議論。

“宜春侯世子夫人旁邊站的那個美人兒,可是她那妹妹?嫁了敬國公世子的那個?”

“是她妹妹不假,卻不是那一個。這是前日用極品牡丹做陪嫁,轟動全城的那一個。聽說在家裡行五的。”

錦魚莞爾。果然沒人能抗拒牡丹花的魅力。

“是她呀!那倒怪了,怎麼倒是她陪著宜春侯世子夫人出來?敬國公世子夫人呢?”

錦魚聽到這話也是咯噔一下,正是,她怎麼沒看見錦心?

雖說那天她們兩姐妹鬨翻了,可今天這個場合,豈不正好借機賠罪,兩姐妹重歸於好?若是不來,怕是兩人的關係會變得更僵。

卻聽有人道:“我聽說一件事……”

說著聲音低下去,錦魚想聽卻聽不見了。

片刻後才聽有人驚呼:“還有這樣的事?!難怪……”

錦魚隻覺得有好幾道目光直往自己這邊射來,叫她頗有幾分抵擋不住,偷眼去看坐在一旁的錦熙,卻見錦熙臉色也有些不自在。

她倒有些明白錦心為什麼沒來了。

閒話傳得最快。錦心冒頂她救人的事,怕是半城人都知道了。來了叫人議論,錦心那麼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受得了。

這時就見二姐錦芬和三姐錦蘭從人群裡走了過來,錦魚忙行禮問好。

錦芬都錦蘭與她都是庶出,可之前對她也都是淡淡的,所以問完好之後,她就縮在一邊,繼續安靜看洗三,沒打算跟她們聊天。

這時宜春侯夫人一輩的長輩們還沒添完盆呢。

耳朵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們三個閒話。

不想就聽二姐錦芬道:“五妹妹,回頭我家老太太過六十大壽,你可一定要來走動走動。我回去就打發人給你送帖子過去。”

錦魚受寵若驚。

二姐錦芬嫁的人家也是極好的。周老太爺是三公之一,禦史之首,監察百官,職比副相。

錦芬嫁的雖是嫡支,但卻是周家二房行四的庶子,人稱周七爺的。

她回府小一年的工夫,周家的喜事宴請她可全沒沾上過邊。

像周老太太過壽這樣的大事,許夫人自然是要親去的。還會帶上錦心。若是心情好,還會帶上錦柔。

若是小事,景陽侯府不過叫大嫂劉氏或者二嫂楊氏代表或者送份禮也就罷了。畢竟錦芬在周家也不過是個說不上話的孫媳婦。

錦魚沒想到錦芬竟會主動邀請她去。當初她訂親,錦芬送她的不過是副爛畫。給她的添妝也是一隻包金銅釵子。實在是寒酸得很。

不過那都是陳年舊賬,她也不是個計較的人,忙笑著謝過。

卻聽一旁錦蘭笑道:“二姐姐倒是個急脾氣。你家老太太的生日,我記得是十月底了。五妹妹,過幾日倒是我的生日,本來也不想聲張的,可難得這個機會,我作東,邀請姐妹們都來我家裡坐坐。你可不許推脫。”

和錦芬嫁到清貴之家不同,錦蘭嫁的卻是三代皇商的董家,十分殷實。

雖然之前對她也不甚大方。

錦魚有點摸不著頭腦。

怎麼一出嫁,這兩個姐姐竟是突然對她親熱起來?若說是為了江家,那是不可能。

難道也是為了她的牡丹花?

這牡丹花的威力,會不會太大了點?

她忙也答應下來。

姐妹們一團和氣親親熱熱自不在話下。

在場的人多半是宜春侯府的親戚。見狀心中都忍不住暗道:之前隻聽說衛四姑娘如何賢惠,在家如何得寵。可怎麼這麼看來,這衛五娘子竟像是更得姐姐們的喜愛呢?衛四娘子嫁了敬國公府,今天這樣的場合竟然沒來,是瞧不起她們金家麼?未免太勢利了些。心裡便都不由對瞧得起金家的衛五娘子好感倍增。

*

而此時在敬國公府裡,錦心一身紅衣,正伏倒在堂中華麗的碧藍色波斯地毯上,哀哀痛哭。

柳鎮站在一旁,垂頭喪氣。

敬國公夫人高高坐在堂中上首紫檀太師大椅上,滿麵怒容。

柳鎮前日回府後便直奔誠親王府,質問誠親王從哪裡知道救人的不是錦心。

誠親王便說他們幾個那日躲在洞房窗下偷聽到了他跟錦心的吵鬨。

柳鎮無語,隻得把錦心跟他辯解的話又說了一遍。

誠親王卻笑道:“你也不用跟我說這個。我不過是當個笑話,回來跟府中姬妾說了。哪裡想到會傳得這樣快,鬨成這樣?倒是我對你不住了。”

柳鎮雖是尊貴,卻尊貴不過誠親王去,再跟他理論也於事無補,隻得灰溜溜地回來,怪錦心無能,明明院子裡都是她的人,怎麼竟叫人偷聽了牆角都不知道。

兩人自然又是大吵一架。

不過這些事倒都一直瞞著他娘。

誰知今日宜春侯府洗三,按理他們夫妻該去道賀。

可是錦心還記恨著錦熙汙蔑她,又怕眾人知道了真相私底下都笑話她,扭捏著不肯去。

不知怎麼的就驚動了敬國公夫人。

又不知道誰多嘴,竟把錦心跟錦熙鬨翻,錦熙這才摔倒產子的事原原本本也傳到了敬國公夫人耳朵裡。

拔出蘿卜帶出泥,救人的是錦魚而不是錦心的事,便再也捂不住了。

敬國公夫人當下雷霆震怒,帶著十來個婆子丫頭,氣勢洶洶衝到他們的履霜院來興師問罪。

柳鎮見錦心哭得淒慘,心裡雖然也煩她之前騙了自己,但還是硬著頭皮又把錦心之前的解釋給敬國公夫人說了一遍。

敬國公夫人本來眉毛就極英挺,此時幾乎倒豎起來:“你媳婦果然是個賢惠人,竟然這般愛護妹子!我就說呢,七月半那碼頭那河上多亂啊,錦心素來循規蹈矩,怎麼竟會自己乘了一艘船去遊玩?可笑的是景陽侯夫人,竟說她也在船上。我還當他們家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秘辛,也不好多問,竟是上這麼大個當!柳鎮!我隻問你,你可是成親之前便知此事,卻跟著你媳婦一起來瞞著我?!”

柳鎮聽他娘直呼自己的大名,知道這是氣極了,忙一撩袍角也跪在錦心旁邊,歎了一口氣道:“當時宮中已經知道了,我怕娘知道了覺得丟人,又想這事彆人哪裡知道去?若是為了這事退婚……也有些說不過去……”

“放你娘的狗屁!怎麼就說不過去了?!他們景陽侯府欺騙在先,倒叫咱們敬國公府成了全京城的笑話!來人……”

成親前,錦心賢名遠播,敬國公夫人對這個兒媳婦還是很滿意的。

可後來景陽侯府安排兩個女兒同日出嫁,還說是錦心為了提攜自己的妹子安排的,敬國公夫人就相當不滿。可想想,那永勝侯府拿什麼跟他們敬國公府比?就算同日成親,世人哪裡會注意到那一對?因此也沒攔著。

沒想到……親家給錦心的嫁妝不過是中規中矩,反拚命抬舉那個庶女。世人誰不愛個稀奇?如今人人都議論那個庶女如何心思靈巧,嫁得如何風光,哪裡還有人記得那日是他們敬國公府娶媳婦?

天知道,她為了這場親事風光些,還特意去宮裡求了皇後娘娘賜了頭抬嫁妝。結果全都白費勁。

因此她這兩日心裡本來就有些疙瘩。這才一聽出了事,便忍不住來興師問罪。現在聽兒子竟處處替錦心說話,明明早知這事竟與錦心一起狼狽為奸隱瞞自己,本來七分氣倒變成了十分。

柳鎮聽他娘叫人,心裡暗道一聲不好,就聽敬國公夫人道:“著人去請景陽侯夫人,我倒要當麵跟這個賢惠人問個清楚!若說不清楚,誰的女兒誰領回去。”

“母親……不要啊……”本來一直撲在地上的錦心大聲哭喊,抬起了頭。

敬國公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朝外走去,嘴裡道:“開了二門上的爭迎堂,準備待客。”

錦心縱身向前一撲,抱住敬國公夫人的小腿,敬國公夫人不防,一個踉蹌,若不是身邊眾人扶住,幾乎摔倒。她是武將之女,騎馬射箭都來得的,當下氣得抬腳就踹。錦心吃痛慘叫一聲,上半個身子全撲倒在地上。

敬國公夫人怒氣衝衝如一道火似地卷了出去。

柳鎮忙上前察看錦心,見她捂住腰腹,臉色慘白,淚痕滿布,又是心痛,又是慚愧,怒道:“你不知道我娘身手了得麼?偏去抱她的腿!”

錦心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侮辱,吃過這樣的苦頭?見柳鎮不向著自己就算了,還埋怨自己,不由更是傷心難過,越發傷心大哭,道:“我才進你家門,你們就又打又罵?還要攆我,我不活了!”說著就要去撞牆,柳鎮忙死死抱住,怒喝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娘不過是在氣頭上,等你娘來了,大家說開了,也就好了。難不成還真為了這事就休妻不成!”心裡卻是早後悔不已。暗想,還不如當初得知救人的不是錦心時,就找個借口,把這婚事退了。如今這樣……他娘怕是不肯輕易罷休。

*

宜春侯府裡,錦魚等啊等,總算是輪到她添盆了。

她便上前也拈了香,舀了水,把小金鎖放在銅盆邊上,跟著彆人學舌,說道:“小金鎖,小銀鎖,鎖福氣,鎖財氣。”

朱穩婆見那日錦熙生產時,緊緊抓著錦魚的手,今日又是唯一陪同出來的,便認定這個妹妹與彆個不同,與錦心最是要好。當下把幸哥兒搖了搖,送給她看,笑道:“幸哥兒,睜眼瞧,五姨母,送弟弟!”

倒把錦魚鬨了個大紅臉,忙塞了她一隻小銀錁子,羞笑著跑了下來。

眾人都跟著笑。

錦魚忙朝錦熙身邊跑去,卻見許夫人與大嫂劉氏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錦熙身邊。

她們來得比她晚,一直都在跟金家的親戚朋友寒暄,她也沒好湊過去打擾。

現在隻得上前問安。

許夫人皮笑肉不笑點了點頭,抿著嘴沒說話。

錦魚左右一瞧,就想溜開,不想卻被劉氏拉住了胳膊,笑道:“五妹妹,前日沒得空問問你,在婆家過得可還好?若有什麼不懂不會的,隻管打發了人來問我。”

錦魚:……

她今天是人緣大爆發麼。人人都對她這般友善。當下隻得乖乖地答應了。

卻見許夫人眼神淡淡地看了劉氏一眼。

劉氏笑笑,便不再拉著錦魚。

錦魚忙趁機溜了出來。

四月中下旬,太陽雖大,卻不烤人。

丫頭婆子站在院子裡,三五成群,花團錦簇。

她便找了根附近沒人的廊柱子,坐在後頭陰涼處。

剛坐定,就見外頭來了個婆子,竟是之前錦熙出事,來淺秋院叫她娘的那個婆子,姓馮,臉長長的,倒好記認。

就見那馮媽媽一臉的張皇,東張西望,一時進去,引了劉氏出來。

這兩人哪裡不去,偏巧到了她坐在的柱子前頭。兩人的說話,她不想偷聽都不行。

就聽那馮媽媽道:“大奶奶,這可如何是好?國公府的人在家立等著,說要請了咱們夫人過去。我說夫人今日在宜春侯府作客,她們竟是要直奔了這裡來請。我被逼得沒法子,這才跑進來找大奶奶。”

劉氏道:“可知道是什麼事?”

馮媽媽道:“問了,她們不肯說。隻管要請咱們夫人。”

那頭突然沒了聲音。

錦魚怕她們瞧見自己,隻好縮得小小的一坨。

過了片刻,才聽劉氏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穩住她們。我這裡跟夫人說一聲去。”

說著那馮媽媽便先跑開了。

劉氏在原地站了片刻,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定然是咱們的四姑奶奶有難了。出了門子,還當自己在家?能作威作福不成?這才是剛起個頭呢!”

說著轉身去了。

錦魚暗暗一想,心裡也有幾分明白出了什麼事。隻是覺得這敬國公府也太盛氣淩人了。虧得當初她拿救人的功勞跟許夫人換了她娘的身契,不然她這個救命恩人,還不知道會跟敬國公府有什麼牽扯。

便仍在柱子後頭坐著。今天這樣的場合,她是近親,要給足錦熙麵子,總要吃過洗三麵才能告辭。她又不想一直跟不熟悉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應酬,怪累人的。

卻不想坐了沒一會兒,就聽得有人在問:“你們可瞧見了衛五娘子?”

錦魚嚇了一跳,不知道誰在找她,忙從柱子後頭走出來,就見是劉氏身邊的一個媳婦子,見到她忙急著上前道:“五姑奶奶,夫人跟我們大奶奶急著要去敬國公府,夫人說讓叫上你。”

錦魚:……

飛來橫禍。

她不如一直躲著裝不知道呢。

第44章 嫁到寶了

便找人通知前院的江淩, 說自己要跟許夫人去敬國公府,回頭自己直接從敬國公府回永勝侯府。

不想她跟著許夫人劉氏出來時,就見一道靛藍的身影玉立在了馬車邊。

劉氏笑看了錦魚一眼, 沒說什麼。

許夫人則板著一張, 心裡老大不自在, 道:“五姑爺何不跟他們喝酒去, 不必跟著。”

江淩上前鞠躬行禮,笑道:“不知道嶽母急著去敬國公府有何事?有嶽母和大嫂子在,想來沒什麼事處置不了的。我媳婦又沒經過什麼事,去了怕隻會添亂,不如就不去了?”

錦魚大喜又有些懊惱自己腦子轉得太慢。

剛才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出嫁從夫。她現在已經不是景陽侯府的人了, 而是永勝侯府的人。

她去不去,許夫人作不了主。江淩能作主。就該把這事推到江淩身上,讓江淩替她拒絕了才好。

許夫人臉色甚是難看。

雖然敬國公府的人沒說什麼事。她也能猜到幾分。如果可以, 她也不想帶錦魚過去。

可除了錦魚,誰能證明錦心的“清白”呢?權衡半晌,眉毛揪成一團, 氣咻咻道:“既如此, 你便跟著吧。”

當下錦魚隻得上了自家的馬車。

江淩仍騎馬護行。

兩人跟著景陽侯府的馬車一路去了敬國公府。

一進敬國公府, 錦魚便被震撼住了。

層台累榭, 丹楹刻角。

陽光撒到各處, 屋頂上, 簷畫上, 樹葉上,花枝上, 到處都明明暖暖地輝煌著。

又是四月中旬,不見櫻花桃花杏花這些個俗物, 隻見牡丹薔薇杜鵑報春玉蘭爭相盛放,滿府花香浮動,

大堂高聳,雙層歇山頂,合抱粗的柱子掛著烏木塗金對聯牌,門楣上掛著匾額“爭迎”二字。字跡遒勁飄逸,定是名家手筆。

進得堂內,金瓶銀鐘,玉盤檀椅,叫人眼花繚亂,所謂白玉為堂金作馬也不過如此了。

她暗暗咂舌。

便有幾個衣飾華美的仆婦出來引著進去坐下。

上了茶果點心,又歇了片刻,才聽得堂後腳步聲響。

一時紫檀水墨大理石屏風後轉過來一個身材高大、金燦輝煌、英氣勃勃的婦人,正是敬國公夫人。

許夫人忙笑著站起來,道:“親家母,我們正吃洗三酒呢,怎麼好端端的急著找我?”

錦魚心道:許夫人這話是在埋怨敬國公夫人跋扈。可若真硬氣,何必一刻不停地趕了來?若是不硬氣,現在說這話,又有什麼意思?

果然就聽敬國公夫人冷笑一聲,徑直往上首盤螭紫檀官帽大椅上一坐,朝錦魚瞥了一眼,道:“你倒有臉來問我!你帶了衛五娘來,不就早知道我是為了何事找你麼?你撒了這麼個大謊,如今倒叫我們敬國公府成了滿京城的笑話!你倒還有閒心吃什麼酒!”

錦魚:……知道敬國公夫人跋扈,可還是沒想到竟是驕橫如斯。這是一點臉麵都不給許夫人留啊。

許夫人氣得滿臉脹紅,渾身環佩叮當作響,劉氏上前扶住她。

兩人尷尬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錦魚坐得穩穩的,不由也跟著尷尬起來,可心裡又忍不住多少有點兒幸災樂禍。

許夫人讓她娘差點兒破相的事,她可還記恨著呢,這回許夫人是遇著克星了。

半天才聽劉氏道:“親家夫人,想來這中間有些誤會。咱們既然來了,不如大家坐下慢慢把話說清楚就是。對了,怎麼不見我家四姑奶奶?”

敬國公夫人道:“誤會?嗬嗬……你家姑娘自己親口說的……哪裡來的誤會?誠親王親耳聽到的,這早晚,怕是連皇後娘娘都要傳了我去問個清楚。想我一世清白做人,行得端坐得正,不想倒栽到你們這種奸人手裡!真真是冤也冤死了。”

話雖極不客氣,可到底吩咐婆子們去把錦心跟柳鎮都叫來。

錦魚不覺頭痛。怎麼還跟後宮扯上關係了?想想她在洛陽莊裡自在的時光,連個縣官都沒見過。皇宮什麼的,那真是比天邊都遠。

就見許夫人氣得渾身發抖,臉上又紅又青,憋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道:“親家母若要這樣說,那大家不如一拍兩散罷了。今兒人都是齊的,我便與你一起遞牌子進宮去,在皇後娘娘跟前分說個明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錦魚不由訝然。

許夫人膽子還真不小?一拍兩散,錦心還活得了麼?出嫁六天就和離?

她再去看敬國公夫人,不想就見敬國公夫人臉色一頓,倒少了幾分剛才的氣勢淩人,隻冷道:“且等你女兒來了,你自跟她說去。”

劉氏便扶了許夫人重新坐下。

錦魚垂著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就聽得腳步雜遝,一時從屏風後頭進來了好些人。

當中兩人都穿著紅錦灑金的衣裳,本來該襯得一臉喜氣的,如今全都垂頭喪氣。

錦心更是手裡捏著塊碧色紗絹帕子,不停地抽泣抹淚。

兩人進來便先給敬國公夫人行禮,又來見許夫人。

錦心這時打眼瞧見錦魚也在,不由尖銳地叫了一聲:“母親怎麼叫了她來!”

許夫人氣勢洶洶道:“我是不知道你是怎麼跟你相公說的!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自然要叫了她來。不然咱們母女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錦魚……如今人人都傳說是你救的人,錦心是冒頂功勞。你倒說說看,到底為什麼,你當初要瞞著我,不肯認了這功勞,定要推給你姐姐?你姐姐替你受了這天大的委屈,你不出來替她分辨清楚,還叫個人嗎?”

錦魚:……

雖然她沒鬨騰,用這功勞換了她姨娘的奴籍,可許夫人冒領確實是先。

後來這些爛事,也不是她弄出來的。

現在許夫人倒好,什麼事都往她頭上一推,這是料定了她不敢不順著她們的話說。

錦魚暗暗歎了一口氣,視線落在錦心身上。不過三日,錦心竟已經瘦了一圈,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顯得臉皮都厚實了幾分,可還是掩不住紅腫的眼皮,黑黑的眼圈。

不由想到永勝侯府。雖然永勝侯府上下都待她都好,江淩也極體貼維護,可她還是有一種住在彆人家裡的忐忑不安。何況錦心還要麵對這麼跋扈驕橫的婆婆。

又想到景陽侯一再的教導,不管她認不認,她總是姓衛的。錦心在敬國公府倒了黴,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隻是許夫人跟錦心,又實在是討厭得很,為什麼不管做什麼都能把事情搞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為了錦心,就要她來背鍋,憑什麼呢?

她遲疑著,不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淩。

江淩從頭到尾本沒說一句話,她這一看,江淩竟是立刻回望了她一眼,好像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她一般。

錦魚遲疑著,正不知道怎麼開口,江淩竟已經搶先道:“這些事,我媳婦都跟我說了,我來說吧。”

“你?!”許夫人驚得臉皮一個勁地抖動。不由暗暗後悔當時怎麼一個大意,竟讓江淩跟了來。若隻是錦魚,還好應付些。雖然經過同日出嫁這一回,她已經不敢再輕蔑地覺得錦魚是個傻子了。但是秦氏還在她手裡捏著呢,不怕錦魚不乖乖的。可江淩就不一樣了。

就聽江淩道:“依我說,真相如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了兩府的臉麵。不知兩位夫人以為如何?”

錦魚:……她們都在糾纏真相,可就算讓她來背黑鍋,又有什麼用?錦心也落不著好。救人的是她,不是錦心。錦心說自己救了小公爺就是騙世盜名。最後不過是她們兩兩敗俱傷罷了。

怎麼把這事圓了,不傷到敬國公府和景陽侯府,這才是重點。

江淩一語中的。

誰把江淩當繡花枕頭,誰才是真草包!

這個相公,她可真是交了狗屎福運,嫁到寶了。

*

錦魚當下便乖巧地坐在一邊,聽江淩說。

敬國公夫人與許夫人也不是傻子,一點就透。

當下敬國公夫人不由多看了江淩幾眼,皺眉道:“如今這臉麵傷也傷了,如何能全得回來?”

許夫人卻凝神細思。

就聽江淩慢悠悠道:“相必誠親王當日喝了不少酒。”

誠親王是親王,可是如今皇上千秋正盛,又有他大哥太子在位。這皇位且輪不到誠親王,所以他向來聲色犬馬,是京中有名的紈絝。不然也不會做出去偷聽人家洞房這樣不顧體統的事情來,醉後說了些胡話也是可能的。

許夫人接口道:“……你……你是想叫誠親王改口?這怕是……”

“胳膊折了往袖子裡塞。當初四姐出嫁,頭抬嫁妝還是皇後娘娘賜的。若是這事鬨出來,豈不叫人連皇後娘娘也一同笑話了?這話既是從誠親王府傳出來的,我們永勝侯府的人出來說什麼,也是杯水車薪,倒不如求了誠親王親自出來澄清……若是小公爺不嫌棄我笨嘴拙舌,我可與你同去說服誠親王。”江淩思路清晰,說得頭頭是道,還勇擔重任。

錦魚雖低著頭,可嘴角忍不住一個勁地往上翹。

以後這些個麻煩事,都交給他,自己隻消還同原來一樣,養花種草讀書習畫便是了,想想都美滋滋。

就聽敬國公夫人道:“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們兩個現在就去。”

錦魚便起身道:“這事既已經解決,我不如就先告辭了。還趕得及宜春侯府洗三宴。”

不想敬國公夫人卻冷聲冷氣橫道:“你且在這裡給我好好呆著。誠親王如何說,還不知道呢!若是他不答應,這事便要著落在你的頭上!”

錦魚:……敬國公夫人跟許夫人還真像,隻是一個太驕傲,裝都懶得裝,一個總是假惺惺。反正好事都是自家的,出了事就找人來背鍋。明擺著欺負他們永勝侯府。

她便怏怏地嘟了小嘴,正要坐下,卻聽江淩道:“她一個人呆在這裡,我難免牽掛分神,若是一個不小心在誠親王跟前說錯了話,豈不幫了倒忙?不如我就在這裡陪她,四姐夫自己去找誠親王吧。你們向來相得,必是能說得清楚的。”

說著,竟回到原來椅上,端然一坐,還衝錦魚微微一笑。

他生得芝蘭玉樹,這一笑,真是如四月天一般清爽和煦,暖酥酥地直鑽到人心裡去。

錦魚心裡舒服得好像梅雨天曬了個大太陽,忍不住嘴角揚起,眼含秋波,一抹紅暈悄然從耳後泛起。

錦心在一旁,見江淩拿喬,又與錦魚兩個眉來眼去,心中惱怒不已。

再看錦魚,今日穿了件珊瑚色的對襟小袖衫,下頭係了條素白珍珠縐紗拖地裙,上身纖細,下身飄逸。頭上梳著元寶髻,插著珊瑚掛珠分心金鳳花鈿,又可愛又端莊。一張小臉,白裡透著粉,清爽嬌媚如晨霧中含苞的牡丹,又有一種新婦才有媚態。

她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又恨又氣。她所有不痛快都是因為這賤人的出現!她搶了爹爹的寵愛。那個繡花枕頭哪裡是捧那賤人,分明不過是為了討好爹爹罷了!他又有什麼本事說服誠親王?何必給他這個臉麵?

當下衝口道:“相公與誠親王親如兄弟,相公一個人去怕是還好些。誠親王總不會不給他這個臉麵?夾個外人在中間,若誠親王覺得丟臉,本來肯的,怕也不肯了。”

敬國公夫人本來見江淩拿喬,也有些為難。

她自己驕傲,自然也知道兒子是什麼德性,向來隻有人求他們,沒有他們求人的。除了皇家,他們平素可從來不把彆人放在眼裡。要柳鎮低聲下氣求人,就是對著誠親王,怕是也說不出什麼好聽話來。說不定,還把人得罪了。

可要她開口求江淩,她又低不下這個頭。聽了錦心這話,不由怒從心頭起,煩道:“閉嘴!都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禍事,早跟我說明白,我豈會同意娶你這樣不知輕重的媳婦!如今你妹夫肯替你們收拾殘局,你不說一個謝字,倒還敢說嘴!”

罵完錦心,她看錦魚都順眼了幾分,心道這事倒也怪不得這個小庶女。嫡母嫡姐硬要搶功,她胳膊能擰過人家大腿?便放柔和了聲氣道:“衛五娘子,你回去也好。一家子突然從洗三宴全出來了,沒得倒叫人疑心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錦魚長呼一口氣,歡歡喜喜,輕盈起身,行禮告辭。

江淩便與柳鎮兩個也一同出來,直送了錦魚上了馬車。錦魚隻當他會分頭行事,不想他竟跟在了車旁。錦魚也沒多想,隻道誠親王府與宜春侯府同路。

馬車搖搖晃晃,她不覺有些眼眸惺忪,正待小睡片刻,卻聽窗外柳鎮怒道:“誠親王府卻在東邊!”

就聽江淩道:“自然要先送我媳婦回宜春侯府,不然我不放心。”

又聽柳鎮冷笑道:“這青天白日,許多人跟著,你還怕你媳婦跟彆人跑了不成?”

錦魚不由皺了眉頭,這是什麼屁話。她相公這麼優秀,她會這麼傻嗎?

卻聽江淩道:“我媳婦品性高潔,哪裡會做什麼下作之事?我不過是怕我家這架毛病極多的馬車,走著走著出了故障,傷著她而已。”

錦魚捂著嘴差點兒沒笑出聲。

她發現江淩真的挺會陰陽人的。這是暗諷錦心品性低下,做了下作之事。

江淩送了錦魚回到宜春侯府,親眼見宜春侯府的婆子們接了她,又反複囑咐讓必得等他來接,才跟柳鎮騎馬離開。

錦魚回去時,這頭正準備開席,立刻引得金家眾人矚目,便有那好奇心重的湊上來打聽。

錦魚笑道:“原不知是誰傳錯了話,說家裡有急事。我白跑了一回,差點兒錯過幸哥兒的洗三麵!”

眾人也不好再問。便又都紛紛開始打聽她那些珍奇的牡丹。

錦魚不由暗笑,難怪今日她人緣奇好,原來這些人都是想去看看傳遍帝京的牡丹。

隻是永勝侯府那麼破敗,她卻不好擅自作主,隨便請了人家去。

隻得委婉推說自己是新媳婦作不了主,回去要跟家裡商量。

心裡卻極開心。雖說出嫁從夫,可女人的臉麵,除了靠夫家,還能靠自己。

她有一技之長,還需要怕彆人瞧不起麼?

她嫁的永勝侯府破敗怎麼了?她莊子上長大的又怎麼了?照樣可以在貴婦圈中交遊廣闊。

一時吃過了洗三麵,錦魚便想告辭,錦熙卻不肯放她,硬又重新拉了她進內室去,逼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錦魚隻得把實話說了。

錦熙聽了,低頭半天不語,拿了絹子拭眼角。

錦魚忙勸她:“大姐姐坐月子呢,這是做什麼!彆傷了眼。”

錦熙傷感道:“我本也氣她。差點兒害死了我。可聽你這一說,又覺得心酸。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錦心有這麼個婆婆……雖是富貴,可那日子,怕未必有你我過得舒坦。到底是親親的姐妹……罷了,我也不氣她了。你也原諒她罷。”

說著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巧荷包,塞給錦魚:“之前我婆婆找你要牡丹,我知道你為難。我聽人說洛陽莊好的牡丹,如今都要賣到上百兩。可你是我娘家人,給我撐麵子,我也不好駁了她的話,你也彆計較。”

錦魚本早不計較牡丹的事,見她如此,心裡更是半點疙瘩都沒有了,哪裡肯收,幾番推辭,最後笑道:“大姐姐,你就當我是給幸哥兒的吧。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回頭你婆婆知道你給了我錢,豈不還是丟了你娘家人的臉麵?”

聽錦魚提到幸哥兒,錦熙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錦魚想了想又道:“倒是有一件事……你得空也勸勸母親還有四姐姐。這世上的事,並不一定是東風壓倒西風,更何況咱們還都是衛家人……哪裡就一定要爭個你輸我贏?大家和和氣氣互相幫扶著,不好麼?”

錦熙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自然讚同。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子的話,外頭有婆子來傳,說江家三爺來接衛五娘子了。

錦熙忙吩咐叫請進內宅來。

又叫人去請宜春侯世子也過來。

錦魚心裡也好奇,不知道江淩跟誠親王談得如何了?

第45章 大事化小

錦熙便又淨了臉, 與錦魚一同出來,就在剛才辦洗三禮的東廂房坐了。

上頭的供桌和神牌都還沒拆,屋子裡全是貢香艾葉的味道。

就有婆子上來奉了茶, 一時外頭腳步響, 宜春侯世子與江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宜春侯世子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概喝了不少酒, 一張厚實的臉孔通紅得像隻飽滿的紅柿子。

與他一比,江淩更顯得玉樹臨風,瀟瀟如月下竹,氣質卓爾如白鶴立於雞傍。

錦魚對自己這個相公真是越看越滿意。

江淩進來先就關切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麵色紅潤, 神色嬌媚,一切安好,心中頓安。這才神色從容地跟錦熙問了好, 坐下。

一時喝了茶,錦熙便遣了婆子丫頭,屋子裡隻得四人, 這才問:“不知事情如何了?”

江淩道:“過兩日, 誠親王府會打發一個犯了口舌的姬妾。自然會有人動問。誠親王便會解釋說此女編造謠言, 損毀敬國公夫人世子夫人清譽。”

錦魚訝然。

這事真是處理得極巧妙。

若是誠親王大動乾戈出來辟謠, 倒把原本不知道這事的人也鬨騰得知曉了。更會讓人覺得是欲蓋彌彰, 本來不信的人, 反信了八分。

現在這樣四兩撥千金, 誠親王也不用認錯。話雖從誠親王府出來,謠言卻是那姬妾編造的。至於這姬妾是誰, 誠親王府後宅無數,誰又會追查得出來?

再則, 人家誠親王都說是謠言了,這事不過是大家扯閒篇八卦著好玩,又沒誰真跟錦心有深仇大恨,非要弄個清楚明白,過兩日京城再有了新鮮事,也就沒人在意了。

真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卻聽宜春侯世子道:“你們兩口子中途落跑,原是為了這事?你們也忒好人了。今兒但凡有人問我,你夫人產子順利不順利啊?我可沒跟她客氣,竹筒倒豆子,通通全說了。”

錦魚:……

錦熙埋怨道:“夫君,你可真是個急性子。這事怎麼能隨便往外傳!到底那是我親妹妹!”

宜春侯世子冷笑道:“你妹妹怎麼了?差點兒害我兒子出了事!我哪隻眼睛認得她是誰!她若不是你妹子,我就張榜貼告示去!”

眼看兩口子為了錦心就要吵起來。

錦魚忙道:“大姐姐大姐夫,這事反正我們儘力了。能不能平息下來,就看她的運氣了。”便拉著江淩要告辭。

錦熙也不好阻攔,便起身送客。

臨走,江淩笑勸道:“大姐,大姐夫如此,本也是因為擔心你。若是……錦魚遇上這事,我定是殺人的心都有了,定遠不及大姐夫鎮定。”

宜春侯世子越發覺得江淩是個明白人,親自送出大門外,從此將江淩引為知己,不在話下。

卻說過了幾日,錦魚就聽得說誠親王府攆出來一個通房。

雖然早就知道此事的人,尤其是當日去宜春侯府作客的人家,心裡都明白,錦心那些個賢名都是假的。

不過,懾於誠親王府敬國公府,這之後,也沒人再公開議論,漸漸也就沒人在意了,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

卻說這事沒兩日也傳到了宏圖侯府。

鐘微自然免不了跟黃夫人兩個議論了一番。

黃夫人便歎息道:“也不知道許夫人是聰明還是愚笨。當初就原原本本告訴敬國公府,救人的是錦魚,又能怎麼樣?難不成敬國公府還能為了救命之恩就娶個庶女不成?兩家有了這層關係,再慢慢議親,豈不是水到渠成?”

鐘微聽了不由一個勁地點頭。近日黃夫人認真教她如何打理內宅,凡遇事情都會這般掰開了細細說給她聽,她也十分受教,大有長進。心裡不由慶幸道:虧得她娘是個最能乾明白的。若是像許夫人那般自己糊塗,教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糊塗的。

就有婆子從外頭來道:“永勝侯府的江三奶奶給姑娘送了封信過來。”

鐘微愣了片刻,才想明白江三奶奶是誰,一跳起身:“拿來。”

一時打開了信,雖隻有一張紙,字卻是豆粒大小的簪花小楷,內容倒真不少。

鐘微邊看邊笑,卻聽得有人問:“妹妹這是接到了誰的信,笑得這般春暖花開的?”

鐘微抬頭,見鐘哲穿著天絲七彩錦,華麗非常地搖晃著走了進來,不由“噗嗤”笑了一聲,道:“自然是個會種花兒的。錦魚說,如今人人都對她的牡丹垂涎欲滴,盼著她能大宴賓客,可是江家破落,院子失修已久,請客用的桌椅板凳也湊不齊,她隻好望花興歎了。可惜……啊!”

鐘哲整整衣袍坐下,笑道:“確實可惜!那日我可是去大街上瞧了熱鬨的!那十六抬牡丹,我敢說,便是皇宮內苑也找不出來這般品相的。”

黃夫人在旁邊聽了,道:“聽你說得這樣好,倒連我也勾起好奇心來。我當日可是他們的全福人,不如我便厚著臉皮,帶著你們兩個去永勝侯府硬走一遭?”

鐘哲卻笑道:“我倒有個法子,既不擾了永勝侯府,還能叫你們賞上牡丹,隻說,你們怎麼謝我吧?!”

鐘微與黃夫人齊齊看向他,眼神裡都帶著警惕。

鐘微心道,她這個哥哥算計最精,不會是想利用她,打錦魚牡丹的主意吧?錦魚哪裡鬥得過他,若叫他算計了去,豈不是愧對朋友?

*

卻說錦魚在家,也為了那十六抬牡丹發愁。

短時間不下地種著,倒也將就。若是時間長了,卻是傷根。

若把這牡丹全種在永勝侯府,這侯府破敗成這樣,一時也理不清楚,回頭整理時,再要移栽,又傷一回。而且江淩說要分戶,也不知道怎麼個分法。萬一她種花的地方,回頭不歸他們兩個,可怎麼辦?

若是還把牡丹送回洛陽莊,又有點說不過去。

畢竟洛陽莊雖在她娘名下,卻還是景陽侯府的產業。她跟江淩又沒和離分手,嫁妝怎麼好還回去?

她自己名下的莊子呢,剛接手,莊頭是誰,土質如何都還沒整理清楚明白,總不能胡亂交到彆人手上。這些精品可都是她多年的心血。

一邊煩惱著,她一邊給鐘微和王青雲都寫了信。

其他人也就算了,既然這些牡丹引得全城人都眼饞,若是她們也想看看,她卻等花兒謝了也沒人個信,豈不傷了朋友的情分?總要解釋一下,自己暫時不方便請她們過府做客的原因。當然,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那天在宜春侯府的際遇。

可沒想到信一大早送出去,中午便有了回音。

鐘微說鐘哲給她出了個主意,問她有沒有興趣。

鐘哲說西街原有個十畝地大小的牡丹園,進院要收一貫錢。

可園主經營不善,如今入不敷出,問她想不想買下來,把這些牡丹都移植到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