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這樣的自嘲,時舒才能稍稍緩解燥意。
她站在距車十多公分的位置,抬抬下巴,示意高博去看他停在庫裡的車。
“你這車停的,左邊寬,右邊窄。”她又指了指右邊車位上她的邁凱倫720s:“是等著碰我瓷嗎?”
大概是習慣了她對自己的態度,高博對這樣的偏見無動於衷。時董麵前,她還能克製下,當他是個透明人,私下裡兩人相處時,她總忍不了挑挑他的刺,陰陽他幾句。
高博鬆開她的行李箱立在牆角,二話不說鑽回車上,又打了把方向盤,這回乾脆是壓著左邊庫線停好,右邊給她的邁凱倫留了足足半輛車身的寬度。
“夠了?”
停好車,他也不跟她廢話,微微頷首後就轉身離開:“我會轉達時董,您遊過泳再去見他。”
時舒敲出支女士煙,倚著牆邊點燃。
微亮的天光,曠野之境,一幅枯零頹然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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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的深度潛泳,不僅緩解了旅途的疲乏,同時也釋放了時舒單獨和高博相處這一路的煩躁。
時舒衝了澡,換了身舒適的家居服,這才去書房見外公。
書房是蘇式建築的攢尖屋簷,明朝時期的檀香熏爐燃起安神助睡眠的細薄煙縷,醇厚的茶香味環繞鼻梁,一曲琵琶樂曲演奏,古色古香。
高博坐在茶桌前泡茶。
時舒到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分三次將茶葉投入茶碗,神情冷峻的男人和溫柔的泡茶藝術十分不搭。
看到時舒來,時文奎摘掉老花眼鏡,停止手中的工作,撐著手拐來到茶桌前坐下。
“舒舒,外公的寶貝外孫女兒,這一趟辛苦了。”時文奎邀請:“來,新到的冷香冬茶。”
“陪我嘗嘗。”
時舒坐下來,和時文奎麵對麵坐著。
黑色的翻領襯衫單薄鬆弛,高腰闊腿褲銳利高級,一副金絲框架眼鏡清冷禁欲。
高博推給她一杯盞後起身,退到一旁。
時文奎看著她這身喝完茶就立刻要去公司上班的扮相,打著他的算盤:“既然你等會兒還要去公司,不如今天把這段時間裡,高博給你物色的幾名總裁助理候選人給麵試了?”
“哦?”時舒這才掀掀眼皮,笑容逐漸耐人尋味:“高董助沒告訴您,我已經有稱心如意的助理了?”
時文奎雙手交疊,壓著手拐,撇過頭轉向高博站著的位置,一連三問:
“有這樣的事?”
“高博你怎麼沒告訴我?”
“人怎麼樣,靠譜嗎?”
一旁無意加入祖孫二人對話,無聊地看著窗外一條狗追逐另一條狗的高博,默默收回落在狗身上的視線:“……隻是很匆忙的打了個照麵。”
時舒閒閒地喝了盞茶:“董助通知徐助理下周一去公司報道,我以為這是外公您的意思。”
高博:“……”
他拒絕那位稚嫩的徐助理上車時,她當時什麼也沒說,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在時董麵前告他一狀。
時文奎皺皺眉,似乎有些責怪高博的自作主張:“你怎麼不讓他跟來見見我?”
高博麵無表情:“旅途勞碌,並不是最好的狀態。不如等那位徐助理休整好了,周一再正式和您見麵。”
高博這麼一說,時文奎又覺得他考慮是周到的了,讓人風塵仆仆地趕到家裡來見他一麵,確實有些倉促。
“你剛才說那位助理姓徐?是你在電話裡提到的那位徐助理嗎?”但他又是個急性子,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挑剔的外孫女兒口中那位她稱心如意的助理長什麼樣兒:“有照片嗎?先給我看看呢。”
時舒:“董助那兒難道沒有照片嗎?”
高博:“……”
是,時舒剛去長榆的第一個晚上,第一次在電話裡和時董提到那位徐助理時,他就已經去調了他的檔案。
她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隻是他沒想到,她真的選了個剛畢業沒什麼經驗的,陪伴在身邊。
再一次抽身失敗的高博沉默著從褲袋裡摸出手機,手勢解鎖,打開相冊,擺在時董麵前。
時舒也微微往前傾身。
這是張藍底證件照。
照片上,徐欥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唇紅齒白地笑著。他的發型和現在的自然短碎發不太一樣,是那種標準的學生碎蓋,柔軟濃密的黑發趴在腦袋上,看起來比現在還要更乖巧更稚嫩一些。
“這……”時文奎臉上的笑容果然消失了:“這徐助理怎麼還是個高中生啊?”
時舒看著倒是覺得他這男高的形象挺順眼,隨口回他一句:“畢業了。”
“隻是個高中畢業生?”
時舒:“……大學畢業了。”
“那不就是一張白紙?”時文奎搖了搖頭,麵部鬆弛的皮膚隨著他的動作幅度輕輕晃了晃:“他能幫到你什麼?他什麼也不會啊。”
時文奎語重深長地勸導:“舒舒啊,你聽外公說啊,這剛畢業的小白紙,他肯定不會背地捅你一刀,這個外公也信得過。但是,忠誠歸忠誠,可靠歸可靠,他是真的幫不了你什麼。業務他懂嗎?投資理財他懂嗎?戰略布局他懂嗎?人際關係,他又能有多少積累呢?”
時舒皺皺眉頭:“您對剛畢業的大學生存在偏見,缺少客觀而理性的認知。”
“您說的這些,我都可以教。”
“就這細皮嫩肉的,遇到危險非但保護不了你,還得要躲在你身後,要你去保護他。”
總之,時文奎話裡話外,都是他不滿意的意思。
“外公。”時舒推過去外公手邊一杯盞的熱茶,她輕輕笑了下,取下鼻梁上的框架眼鏡,然後慢條斯理的開口:“您有您稱心如意的助理,而徐助理是我的助理。”
纖細白嫩的手指落在滄桑的手背上,形成複雜卻鮮明的對比,年輕與蒼老,兩個年代的人在做家族企業事業的交接。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您尊重一下我的稱心如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