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善良(1 / 2)

乾清宮書房,奏疏散落,茶盞扔到地上,溢出的茶水浸濕暗紅色地毯,像一灘陳舊血痕。太監們看見了,卻不敢收拾,戰戰兢兢跪在角落。

申帝坐在案邊,胸膛起伏,臉色也陰沉沉,“好一個林楚城,這些禦史難道無事可做,日日盯著朕的後宮。”

早朝上,禦史參劾皇後。申帝雖然不喜皇後,但帝後一體,禦史斥責皇後鋪張浪費,又何嘗不是打他的臉。

“陛下息怒。”

衛良示意小太監撿走茶杯,又親自整理好奏疏,冷靜道,“參劾皇後,於陛下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申帝眯起眼,審視地看著他一手提拔的年輕臣子,不辨喜怒,“廠臣何出此言?”

接過太監端來的新茶,衛良放在申帝手邊,“陛下,大申已經五年沒有打仗,兵部也五年沒有調兵了。”

申帝轉動佛珠,“國泰民安,難道不是好事?”

衛良:“是好事,但飽暖思淫欲,日子過得太好,一些人就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畢竟大都督府可是有五十萬大軍。”

“放肆!”

申帝驟然起身,長袖重重揮動,茶盞再次滾落,摔得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濺在衛良身上,裸露的手背瞬間通紅一片,衛良卻像沒有察覺,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從容不迫拂下袖子遮住傷疤,“陛下息怒。”

衛良身後,宮女太監們嘩啦啦跪下一片。慶吉,衛良的徒弟,低著頭一臉菜色。

師父,爹,祖宗,您說什麼呢!!!許大都督的事,是咱們能議論的麼?

許業,許大都督,皇後許安流的父親,更是申帝起義時的重要下屬,可以說,大申一半江山是許業打下來的。申帝登基後,親命他為大都督,掌管各地軍籍、管理屯田、升遷將領。

如今,名義上兵部與大都督府相互牽製。實際上,兵部式微,大都督府總攬軍權,是許業的一言堂,朝中文臣對此不滿許久,但上一個提出此事的大臣,已經被申帝斬首!慶吉崩潰地想,不知師父喜歡什麼,以後逢年過節,他好燒給他,也算儘了徒弟的孝心。

申帝一臉怒容,居高臨下俯視衛良,“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憑這句話,朕便可治你挑撥離間、汙蔑重臣之罪。收回這句話,朕可以當無事發生。”

語氣冷酷強硬,仿佛下一秒就要治罪,慶吉急得不行,恨不得替衛良說一句,我收回我立馬收回。

但衛良不是慶吉,他不卑不亢跪在地上,眼神冷淡卻堅定,“陛下,臣知您相信許大人,但今時不同往日。許大人在軍中威望甚重,皇後又是六宮之首,不得不防。”

衛良拱手進言,暗色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燙傷的手背,不過須臾,皮膚上已經起了一層水泡,猙獰可怖。申帝摩挲手中佛珠,眯眼打量他許久,忽然大笑,“好,廠臣果然忠心耿耿,有廠臣在,是大申之幸。”

他點著參劾皇後的奏疏,朱筆輕劃,留下一道紅痕,紅得刺眼,“至於皇後,罰一年俸祿,禁足半月,以儆效尤。”

……

申帝離開後,慶吉收拾書房,他撿起茶盞碎片,疑惑一閃而過:為了防止弄臟奏疏,茶杯一直放在桌子前麵的邊緣。陛下發怒起身,怎麼會打翻茶杯?

可能師父太緊張、放錯位置了?慶吉不在意地想著,隨即愁著臉唏噓道,“師父,今天嚇死我了,您提起許大人的時候,我以為陛下會動刑呢。”

衛良站在窗前,屋簷的陰影打在他冷漠的麵孔上,晦暗不清,他淡淡開口,“陛下老了。”

申帝老了,已經記不清許業曾拚死救過他,隻能看見大都督府有五十萬大軍,那是橫在他心裡的一根刺。而他做的,不過是讓申帝想起那根刺。

慶吉沒聽懂,但不妨礙他高興,嘿嘿笑道,“不管怎麼樣,皇後禁足,許大都督也能收斂,省得他總找東廠麻煩。”

衛良冷淡地注視窗外,雪花簌簌,打著旋落在窗沿。他垂眸,無意間掃過手背,看見潰爛的皮膚,微微皺眉。

或許該處理一下,這樣有些……不好看,衛良漫不經心想著,隨手翻出一塊軟布,目光觸及淺藍色手帕時,驀地怔住。

慶吉還在念叨,“還有張保全,以為有皇後撐腰,不把咱們看在眼裡,煩死了。”

他自顧自說話,沒人回答也樂得自在,反正慶吉已經習慣。平日沒事的時候,師父一整天都不開口。

但今天,衛良難得回應,“確實惹人生厭。”張保全也好,皇後也好,總在做不該做的事,打擾不該打擾的……人。

師父竟然這麼討厭許業!慶吉被冰冷刺骨的語調凍個哆嗦,餘光瞥見衛良把什麼東西放回胸口,一晃而過,隻見到角落似乎用藍線繡了條小溪。

嘿嘿,師父果然精致,手帕上都有山水畫。慶吉撓撓頭,繼續收拾東西。

皇後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傳遍六宮。

永和宮,聽聞掌事們都在門外等著,越長溪沉思片刻,一口回絕,“把賬本收上來,人就不見了。掌印們想見就見,本宮不要麵子的?”

半枝:“……”

她看著公主賴在床上伸懶腰,十分想說,您真有麵子那種東西麼?

越長溪踹掉鞋,小被子拽到肩膀,一副‘天塌下來老子也要睡覺’的模樣,打個哈欠補充道,“皇後剛禁足,張保全就來找我,就差把‘不懷好意’寫在臉上,我瘋了才見他。”

習慣了公主各種亂七八糟的話,今天願意正正經經解釋,半枝竟有點欣慰,她點點頭,“奴婢去轉告掌事們。”

半枝帶著宮女們離開,讓公主安心午睡。房間內炭火融融,新鮮瓜果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冬日陽光被紗簾打散,溫柔地籠在身上,一切都很完美。越長溪雙手搭在肚子上,呼吸逐漸均勻。片刻後,她忽然睜眼,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鬱卒起身。

睡不著睡不著!都怪那個東廠督主,總是奇奇怪怪,害她失眠!

一方麵避她如蛇蠍,一方麵又幫她。不隻是參劾皇後,還有今早的事。衛良是十二監之首,她能收到十二監的十本賬本,肯定有衛良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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