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權利(1 / 2)

皎月銀輝下,星光與雪光連成一片,幽長的宮道像一條白色的長毯,從腳下徐徐鋪開,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

越長溪站在路中央,滄桑地注視著遠方,整個人都麻了。她怎麼就抓住了衛良的手!明明隻想攔住他,為什麼會變成抓手,這件事科學麼!這是什麼跌倒必接吻的奇葩小說情節!

如此爛俗的巧合,越長溪無法接受,衛良更不能。

他不像被碰到手,反而像遭到什麼暗算,整個人肉眼可見變得冷漠僵硬。手背上青筋縱橫,薄唇抿成一道線,渾身氣場陡然變化。

所以……之前的事不是巧合,衛良就是故意避開她!雖然她不想碰衛良,但衛良嫌棄她,越長溪就覺得不高興。她故意極慢地抽回手指,假笑開口,“嗬嗬,本宮想問,衛廠公要不要燈?”

在對方看不見的背後,越長溪擺手示意半枝,哼!就不給他!

半枝看見公主的小動作,無奈失笑,但她想的更多。衛良舉止如此古怪,是否有什麼暗疾?宮外傳言東廠督主嗜血喜殺,難道是真的?

她上前一步,不動聲色擋在公主前麵,宮燈向前伸,“天黑了,督主拿盞燈吧。”

衛良比剛才更快地後退,他低著頭,蒼白麵孔在燈下顯出驚人的冷冽,“不勞公主費心,臣告退。”

他似乎很急迫,不等越長溪反應,已經疾步離開,眨眼間消失在宮道上,留下麵麵相覷的主仆二人。

越長溪捧著手爐,好半天才回神,“碰一下而已,怎麼反應這麼大,本宮得罪過他?”殺父之仇不過如此,難道她殺過的太監之中,有他爸爸?

這合邏輯麼!

“奴婢不記得此人,”半枝和越長溪一起長大,公主認識的人,她多半也熟悉,並不記得和衛良有交集。半枝憂心忡忡想了片刻,忽而不忿,“公主萬金之軀,碰他是他的榮幸,衛良那是什麼表情。”冷冰冰的,活脫脫欠他錢似的。

回宮不到半日,遇見的人,要麼腦殘要麼古怪,九盛城的土特產是奇葩吧!難道她太正常,才和這裡格格不入?越長溪萬分心累,連氣惱的力氣都沒有了,也懶得思考衛良今夜為何出現,反正不可能是想見她。

她揉了揉太陽穴,“他在前朝我在後宮,左右關係不大,是敵是友,日後再說。”

最後看了眼幽長的宮道,越長溪轉身進門,跨過門檻時,她搓了搓指尖,琢磨著,話說衛良手好冰,可能是腎虛,所以脾氣才特彆差。

吱呀一聲,厚重的宮門閉合。轉角處,無人看見的地方,衛良麵色冷肅,他緩緩低頭,抬起那隻被公主碰過的手,五指展在眼前,凝望許久。

清晨,帷幔遮掩的黃梨木床上,越長溪悠悠轉醒。她打著哈欠,聞到一股清新淺淡的香味。

……香味?越長溪一怔,迷迷糊糊思考,“哪裡來的香味?”難道自己終於和所有穿越女一樣,進化出體香了?還是在白雲寺住三年,香火熏入味了?

半枝聽到動靜進來,恰好聽見這句話,拉開窗簾道,“公主喜歡麼?是山丹百合,烏草剛從花房取來。”

窗簾大開,陽光如洪水般傾瀉而入,越長溪伸手擋住眼睛,腦子沒轉過來,“烏草?

啪嗒——花瓶放到窗台上,半枝轉動瓷瓶,讓花苞對準陽光,“烏草呀,昨夜督主帶來的小太監。奴婢不敢讓他近身伺候,打發到院子修剪花枝,他倒是機靈,知道怎麼討人歡心。”

宮女們魚貫而入,捧著毛巾臉盆,伺候公主洗漱。越長溪撩起一捧清水揚在臉上,整個人清醒過來,“他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乾活利落,也不亂打聽,奴婢瞧著,是個好孩子。好像真是來報恩的,對您很是崇敬喜歡。”遞過帕子,半枝壓低嗓子道,“目前看,應該是乾淨的。”

公主看上去備受寵愛、風光無限,內裡不知多艱難。十幾年來,皇後的明槍暗箭一直沒停過,送來的宮女太監,有問題之人數不勝數。如今留在身邊的,都是超過十年的老人,像烏草這類,不得不防。

“背景乾淨最好,至於報恩喜歡什麼的,聽聽也就罷了,千萬彆當真。”世上也許有純粹的情感,但絕對不包括皇宮。在九盛城,夫妻、兄弟、父子尚且互相厭惡互相防備,更彆提主仆。在後宮談感情,純屬浪費時間,都不如談發展社會主義申國,後者可能性還大一點。

越長溪略過這個話題,坐在梳妝台前,懶洋洋道,“今天都有什麼事?”如果沒事,就不盤發了,長發及腰是真好看,頭皮也是真疼。

半枝掐著指頭清點,“皇上今早下旨,讓您多休息,所以不必急著拜訪妃嬪,隻剩一件要緊事,十二監和六局的掌事今天要來。”

昨晚申帝下令,寶寧公主代皇後協理六宮。可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掌事們各個都是人精,知道寶寧公主和皇後不睦,怕殃及池魚,又怎麼可能真心實意聽話,隻會陰奉陽違、敷衍了事。

想到未來可能發生的種種困難,半枝不由歎氣。鏡子裡麵,越長溪也在歎氣,她心疼地碰碰自己的臉,“哎,還是要盤發,我以為能休息一天呢。”

半枝:“……”公主,您清醒一下,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麼!

越長溪當然清醒,永和宮偏殿,她笑吟吟坐在主座,溫和而不失威嚴。

“哦?張公公不如給本宮解釋一下,為何不方便?”

大殿中央,站著十二監掌事太監、與六局掌事姑姑。他們全部低著頭,表情惶恐,看上去十分緊張。

而公主身後,半枝神色憤憤。她知道六宮權柄不好拿,但萬萬沒想到,這幫人竟如此膽大。

事情是這樣,知道掌事們要來,越長溪便下令,命他們帶來今年的賬本。眾人答應得好好的,轉頭來永和宮時,竟然隻有十個人聽令,六局更是一本賬本都沒有,還有人推脫不方便,他們是認定公主好欺負!

實際情況和半枝想的差不多,昨夜,皇後已經給各掌事傳言,暗示他們使絆子。她雖不受寵,但母族得力,又經營後宮十年之久,籠絡了不少人,依附她的掌事自然全力配合。

內宮監掌印張保全就是其中之一。

他表麵低著頭,眼中卻滿是不屑。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竟然來和皇後爭權,不知哪來的自信。

他掐著手指,陰陽怪氣開口,“公主有所不知,臨近年關,正是抓緊采辦的時候,這賬本啊,必須時時捏在手心,不能有一點差錯。並非故意不給您,而是真不方便呐!不如等年後,奴才理好賬,您再過目。”

所謂年後,就是年後用假賬糊弄她,或者永遠都不會拿來,這種手段,當她傻子呢!越長溪心裡冷笑,臉上卻愈發溫柔,“如張公公所言,確實不方便,六局也是如此?”

掌事姑姑們暗中對視一眼,回道,“是。”

越長溪:“既然如此,本宮便不要你們的賬本。”

見她沒有追究的意思,姑姑們頓時鬆口氣,張保全也拱手,“公主英明,”嗬,果真是黃毛丫頭,軟弱又好糊弄,隨隨便便就打發了,也不知皇後娘娘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