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1 / 2)

☆、60成婚

迎親隊伍蜿蜒數裡,從高處望去,像一條鮮紅的小溪,緩緩流淌。

陳挨一身喜服,騎著棗紅色靈馬,在隊伍最前頭開路。緊接著是旗鑼傘扇、八抬大轎,後麵還墜著四乘小花轎和數百隨行人員。

衛良騎馬跟在陳挨斜後方,看著對方表麵冷靜、實則快把韁繩捏碎了,心中漫不經心想著:果然年輕,成親也能緊張成這樣。

兩人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但衛良憑現在的修為,依舊無可避免地聽見這段話。自然而然地,衛良想起越長溪。

那時,他倒是有些明白,為何越長溪消失前,拚命都讓自己忘了她。

原來思念和疼痛都是累積的,她離開時不過留下淺淺的痕跡,後來經年累月,等他反應過來,某些東西已經成長到無法磨滅的程度,就像那口永遠也填不滿的千秋鼎,竟然也被填滿;就像他從未想過要等她,卻也等了這麼多年。

小叛徒當年說,時間久了,沒什麼是不能被遺忘的。

但一如既往,她又錯了。

有些東西,刻進血肉融入骨骼。除非剜骨剔肉,否則哪怕是他,也無可奈何。

……

管弦震天,嗩呐聲響了大半時辰,迎親隊伍終於走到百日峰。

到山腳時,隊伍整整齊齊停下,陳挨對著衛良點點頭,翻身下馬,去山頂接親。

——這座山畢竟是越長溪的,哪怕雲如生同意,青枝也不願讓彆人上山,因此,真正上去接親的,隻有衛良和陳挨兩人。

和管事簡單吩咐幾句,陳挨在褲腿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撥開荒草叢生的小路,一步一步向山頂爬去。

有了心上人之後,陳挨是真的不一樣了。放在百年前,他就是一把沒感情的刀,衛良指哪裡,他衝向哪裡,根本想不到會有這一天,他能把衛良忘了,還會露出這樣蠢兮兮的笑。

陳挨拽了拽衣服,把不存在的褶皺拽平整,捋著衣襟時,他自己似乎也看不下去,自嘲地開口,“看起來有點傻吧?”

“還好。”衛良眉眼冷淡,似無不可的應道。

沉默半晌,陳挨忽然道,“其實,這些年我看您,就和您此刻看我,是一樣的感覺。”

或許這些年衛良冷淡的表情太有欺騙性,讓人忘記他是那個陰晴不定的大魔頭;又或者今日大婚,陳挨確實昏了頭腦,才會大不敬地問出這麼一句話。

說完,陳挨自己也有些後悔,轉頭不敢看對方。

“是麼?”

衛良倒是沒生氣,斂目垂首,幽黑的瞳孔不透光,讓人看不懂他的情緒。

之後的路,兩人始終沉默,快到山頂時,陳挨動作一頓,眉宇沉了下來。

“我聽見青兒在哭。”

“去看看吧,我在這等你們。”

衛良頷首,等陳挨幾個起落匆匆離開,視線才從遠處收回。

他居高臨下俯視盛開的花田,姹紫嫣紅爭前恐後撞入眼底,又急速消散。他想,有些事情確實藏不住,他的修為比陳挨高幾個境界,根本沒聽見什麼哭聲。又或者說,他聽見了,但因為不在意,所以忽略。

如果現在山頂上,是小叛徒在哭呢?

腦中毫無緣由地冒出這個問題,衛良怔忪一瞬,隨即輕嗤。他大概被陳挨的傻氣傳染,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陳挨並沒有讓他等很久,不多時身後便傳來腳步聲,隻是比之剛才,腳步聲更加雜亂,衛良不耐煩地回頭,看見來人時,整個人仿佛凝固住。

不遠處,三個人兩前一後走過來。

前麵是兩個女孩,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眼眶通紅;另一個身著素色白裙,眉眼清亮,走動時裙擺浮飄,宛如一朵墜落人間的白花。

同樣身穿喜服的陳挨隻能跟在兩人身後,臉色不太好,視線不時劃過青枝死死拽著旁人的手,眼中頗有怨念。

快到近處,陳挨忽然加速,走到白衣女子身邊,指著這個方向說了句什麼。

女孩微愣,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來,頓時,與衛良四目相對。她似乎怔了一下,隨即緩緩抿起唇,露出個熟悉的笑。

女子偏頭和青枝說了句什麼,隻見新娘子頓時癟了癟嘴,眼神頗為幽怨,但還是不依不舍地鬆開手,陳挨也終於找到機會,在小妻子反悔前,連忙主動地牽住了她的手。

但這一切,衛良全都看不見。

他眼中隻剩下女孩溫柔的笑,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前,眉眼彎彎,眼底閃爍著澎湃的喜悅,一直到到兩人呼吸相交的距離,她才堪堪停下,一手撫上他的臉,輕輕道,“好久不見。”

聲音輕飄飄的,沒有重量,衛良卻仿佛被這聲音驚醒,眼底所有情緒噴薄而出,在越長溪看清前,他一手扣住她的腰,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唉唉唉,”越長溪驚呼聲響起,隨即迅速留下一句話,“你們先走,拜堂時我肯定回……”

指節順著脊骨上移,動作極慢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像是劃開輕薄的衣料,直接抵在她身上。越長溪感覺對方的指腹一直向上,劃過脊背與後頸,緩慢地落在脖頸上。偏涼的指尖觸及溫熱的皮膚時,本能地激起一陣戰栗。

越長溪輕微地抖了一下,緊接著,掌心貼著她的脖子,慢條斯理地張開,虎口卡在動脈,呼吸時,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指腹上的薄繭。

衛良徹底扼住脖頸,憑借他的力道,若是用力,說不定能把骨頭捏碎。但他沒有,他隻是不輕不重握在手裡,指腹反複摩挲她溫軟的肌膚,像極了小孩子捉到一隻蝴蝶,散漫地欣賞它在自己手中掙紮的姿態。

儘管如此,她說話時也一直保持著微笑,語調上揚,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撒嬌。而回應她的,則是衛良驟然收攏的力道,五指像是鎖鏈,又像是毒蛇,冰冷地纏繞住她的喉嚨。

他低頭,說了兩人重逢後的第一句話,“如果我說是呢?”

聲音又沉又啞,帶著難以言明的陰鬱冰冷,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該是何等冷肅。

越長溪的心臟重重地顫了一下。

這個場景莫名熟悉,當年她以臥底的身份前往北洲,兩人第一次見麵也是這樣。如今,卻隻剩滿心酸澀。

她斂目,扇動的睫毛如鴉羽,遮住了過於飽脹的情緒,然而下一秒,她又驀地抬頭,明豔的笑容如花朵般綻開,她展開雙臂,自然地攬住衛良的腰,兩手落在他勁瘦的脊背,輕笑道,“我覺得不行。”

“為何?”衛良慢條斯理反問,話語間帶著上位者的審視,像高高在上的帝王衡量他掌心的獵物。

兩人距離極近,黑暗又無限放大了越長溪的五感,她能感受到衛良寒霜般的視線,冰冷冷地打在臉上,壓抑地像是暴風雨前的烏雲。

也許,看不見的隻有她一個?

越長溪隨意想著,下一秒,她踮起腳尖,兩手交纏在對方腦後,親昵地將唇印上他的喉結,含糊說道,“殺了我,誰陪聖尊大人做快樂的事?”

衛良的右手始終扼住她的脖頸,手臂上肌肉繃緊,像是無法撼動。但此刻,他又默許了越長溪的動作,女孩輕而易舉地貼近他,豔色的唇印在冷白的喉結,一下又一下。

動作時,她始終小心翼翼,像討好,像安慰,也像……溫柔的憐惜。

衛良一直未動,冷淡地像是雕塑,卻在她停下時,語意不明地開口,“想討好本尊,這樣可不夠。”

越長溪幾不可聞笑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恬淡的柔順,她的唇緊貼著肌膚上移,溫熱的呼吸一路向上,最終緩緩印在唇角,她先輕飄飄吻了兩下,又像是得了什麼樂趣,忽而探出舌尖,舔了下薄薄的唇線。

“是甜的。”越長溪笑著開口,清甜的呼吸溢出唇齒,像一顆熟透的甜桃,洗乾淨剝開皮主動奉到對方眼前。如此,哪還有放過的道理,衛良忽然動了,他強勢地扣住她的後頸,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將整個人帶至懷中。

隨即,舌尖入口,毫不留情地侵略過齒關口腔,仿佛要侵占她口中的每一縷氣息,唇齒糾纏,空氣溫度不斷升騰,衛良眉目冷淡,動作卻像是要將人吞之入腹,一舉一動都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越長溪靠在他懷裡,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後仰,白皙的頸線拉長,所有弱點都直白地展現在眼前,原本交叉在對方腦後的雙手不自覺用力,動作間打掉了衛良的發帶,墨色長發夜幕一般垂落,遮擋住她略微失神的雙眼。

衛良垂眸凝視著女孩堪稱百依百順的姿態,幽黑的瞳孔忽然翻滾,他突兀地張開口,重重地咬下她的唇。

衛良絲毫沒有收斂力道,齒關下鮮血瞬間湧出來,蜿蜒淌過柔軟的唇瓣,澆灌出糜豔的色彩。

越長溪難忍地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衛良卻再次堵了她的唇,將她所有未出口的話吞噬殆儘,他的吻透著凶狠,仿佛要把某種情緒,連帶痛苦一同烙印在她的身上。

“你還敢這樣若無其事地回來?”等傷口不再流血,衛良才開口,“真以為本尊不會殺你?”

渾身上下無一不疼,被死死按住的後頸、被扣住的腰、被撕咬的唇,眼前的男人似乎真要發狠殺了她。

一百年未見,物是人非,越長溪本該懷疑,至少也該有所防備,而不是全然放任對方的所作所為。可她依然沒什麼動作,哪怕剛才被那樣對待,也依舊安靜地依在對方懷裡,兩手甚至主動纏過去,輕輕撫摸他的後背,柔柔地拂過他繃緊的背,像撫慰一隻受傷的野獸。

隻因為,她已經不會被表象欺騙,如今,她能輕易透過衛良凶狠的動作,看見他內心的不確定。

越長溪重重歎口氣,額頭抵在對方額頭上,望著他的眼睛道,“你就在這裡,我當然要回來。”

隔著黑暗,越長溪看不見衛良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聽見這句話之後,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就像,他從未想過這個答案。

那一刻,身體上所有疼痛,都不及心臟蔓延的痛楚更劇烈,胸口像是堆積著巨石,壓得她透不過氣。也是這一刻,越長溪穿越百年時光,清晰無比讀懂了衛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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