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他鄉遇故人(2 / 2)

他給正靠著窗邊看書信的沈黛末倒了一盞,溫聲叮囑道:“剛煮開的果茶,等會再喝,小心燙。”

“好。”沈黛末低應了一聲,翻看著驛丞寄來的信卻皺起了眉。

信上說,今天有一批流放的犯人要途徑寒山縣,去往大姚和羌人領土接壤的邊境。

原本這並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年年都有被發配的犯人,但是沈黛末看著信件上一個叫周桑名字的人,泛起了嘀咕。

周桑,這不是當初她去京城時,跟她同住在一個客棧裡的學子嗎?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她連忙查看了對方的資料,沒錯,就是她。

當初沈黛末在客棧裡和她打過幾次照麵,她為人清高,有些傲氣,但品性還不錯,最後還考上了狀元。

聽說她是文丞相的學生,後來又跟了太女黨,在太女的舉薦之下成了巡鹽禦史,這可是個人人眼紅的超級大肥差,有這樣的實力和後台,怎麼會落得舉家被流放發配的境地?

她左右放心不下,算算驛丞寄來信件的時間,周桑此刻應該已經快到寒山縣城了。

“我有事出去一趟。”她對冷山雁說完,就起身穿上厚外套。

冷山雁跟著她來到門口,替她理了理領口,說道:“若是回來得晚了,記得讓查芝回來跟我說一聲,我好準備。”

“知道了。”沈黛末點點頭,躲在門後無人看見處在他臉側親了一下:“等我回來。”

她冒著風雪站在寒山縣城的城門上,寒山縣依山而建,左右兩邊都是巍峨高山,縣城城門也是就地取材,用石頭建成因此雖然是個小縣城,但城牆比許多名城還要堅固。

“娘子,風雪這麼大您這是在等誰啊?”查芝為她撐著傘問道。

沈黛末看著城外一排在風雪中艱難前行的黑影,說道:“我等的人來了。”

周桑雙手雙腳都帶著沉重的鐐銬,衣衫襤褸,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讓她失去了原本的清傲,隻剩下滿麵風霜。

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一男一女兩個七八歲的孩子,應該是她的夫郎和兒女。

差役穿著厚厚的棉衣依然凍得縮著身子,周桑一家人穿得隻是一層薄薄的初冬衣裳,因為長途跋涉,冬衣破損棉絮都跑了出來,腳下的鞋子也是破的,兩個孩子的小腳丫露在外頭,都生滿

了凍瘡,有些已經開始流膿了。

因此他們都步履艱難,但負責押送他們的差役卻嫌他們走得慢,揚起手裡的鞭子抽打在他們身上。

沈黛末擰起眉,對查芝說道:“去攔住他們。”

“是。”查芝飛步下去。

原本頤指氣使的差役被查芝製止,抬頭看向站在城樓上的沈黛末諂媚地彎下腰來。

周桑也抬起頭,滄桑的眼裡映出沈黛末的身影,有些恍惚起來。

*

沈黛末把周桑一家人帶回了衙門,給他們燒了一大鍋熱水清洗,又請了大夫治理她手腳上的凍瘡,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我沒有新衣裳,隻有舊衣,但是裡麵棉花充實,穿上也暖和,你彆介意。”沈黛末抱著自己的冬衣給她。

周桑顫抖著收下:“謝謝。”

她的聲音十分沙啞,因為在流放路上染上了一場風寒,幾乎瀕死,撿回一條命後,嗓子就壞了。

沈黛末在她身邊坐下:“抱歉,因為你是帶罪之身,我隻能將你暫時安排在衙門。”

周桑低頭苦笑:“我明白,你能出手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突然遭逢大難,她曾經的同學老師都避她如蛇蠍,沈黛末願意出手,無異於雪中送炭。

“我夫郎孩子......”

“他們有我郎君照顧,你放心吧。”沈黛末道。

周桑哽咽了一下,重複道:“多謝,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沈黛末頓了一下,說道:“信上說,你是因為貪汙而被流放?”

周桑笑了一下:“你信嗎?”

“我若是相信,就不會出手幫你了。”她說道。

從她對周桑短暫的了解來看,一個孤高自詡的人,不太會對黃白之物感興趣。

聽到她這樣說,周桑的態度一緩,說道:“我沒有貪,貪的是我的下屬。”

沈黛末沉默了。

周桑也輕嘲道:“是啊,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下屬貪汙了,上司不會從中謀取好處,這是我的錯,我錯在識人不清用人不明,所以被流放我無怨,隻是連累我的夫郎孩子,跟我一路受苦,去那苦寒之地。”

沈黛末卻道:“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既然你沒有貪汙,為何太女、文丞相不保你?你是新科狀元,她們黨派中的一員,就算不能替你保住巡鹽禦史這個位置,但也不至於流放邊境,不然太女一黨的勢力豈不是讓人笑話?”

沈黛末不明白,當初她隻是因為打了何大將軍的馬奴,就被何大將軍從科舉金榜上剮了下來,意圖給東海靜王一個下馬威。

太女為了在持觀望態度的百官麵前,展示自己的拳頭,又將她給撈回了金榜上。

兩黨競爭如此激烈,連她一個小嘍囉都成了角力的對象,巡鹽禦史這麼重要的位置。

朝廷百官哪個不是人精,周桑丟了巡鹽禦史的位置,還被流放,標誌著這場角逐中太女黨的慘敗。

周桑低頭,苦悶地灌了自己一杯酒,道:“寒山縣天高皇帝遠,難怪你不清楚京中局勢,這一年來朝廷瞬息萬變。今年夏天,洪州大旱,太女請給洪州百姓減免賦稅,卻被瑞貴君進讒言,說太女此舉是在籠絡人心,陛下大怒,太女失寵。緊接著,陛下病重,何大將軍勢力愈發龐大,就連禁軍殿前司控鶴指揮使都是她的人,皇宮內廷都被何家把持,瑞貴君還懷了身孕,甚至連文皇後都被他趕去了道觀居住,太女地位岌岌可危,早就無力與之抗衡。”

沈黛末聽完沉默良久。

周桑又灌了一杯烈酒入喉:“你知道當初為什麼何大將軍會退一步,願意讓你出任寒山縣縣令嗎?”

沈黛末搖頭:“不知。”

“又因為她們都清楚寒山縣的虎患嚴重,形勢複雜,你有命去也沒命出來。所以這不隻是何大將軍的妥協,也是太女的妥協,我們都認為你活不長久,沒想到......你竟然將這裡收拾得煥然一新。”

“真是禍兮福之所倚。”周桑歎了一聲,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沈黛末:“曾經我憐憫你,如今我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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