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踉踉蹌蹌地來稟報:“皇太子病重,藥石無醫,薨了……”
兒子生下來就被接走養在太後身邊,她除了逢年過節遠遠瞅上一眼,平日裡壓根就見不到麵。
不,這不可能!
元宵節的時候,他還咯咯笑著給他父皇行禮,圓滾滾的小身體,一舉一動都是可愛和乖巧。
母子連心,周妍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兒子就這麼沒了呢?
難道是,是他?
他想讓我的兒子給他與白月光的兒子騰位置?
她不敢深想,強撐著病體狼狽地奔向太後寢宮。
宮裡的甬道漫長逼仄。
好像永遠走不完。
她視線漸漸模糊,沒留意到腳底下積雪融化後凍成的冰麵。
滑倒隻是一瞬間,之後是無窮無儘的黑暗和迷茫,腿間的熱流綿綿不絕。
她能感覺到生機隨著熱流從她身體裡逐漸抽離。
她想撐住最後一口氣,堅持到他來,親口問問他,兒子的夭折是不是真的?是誰害的?
他心裡,有沒有過自己的一點點位置?
她堅持到最後一口氣咽下,他都沒有來。
宮人支支吾吾,隻是不停地哭。
心裡有個執著多年的東西,突然就碎了。
終於,她累了。
十年的算計和死纏爛打,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她苦苦求來的兒子。
尚未成形的腹中胎兒。
和她一樣。
都隻是他視而不見、並不在乎的炮灰。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再試圖擠進他的生活。
……
周妍忽然覺得眼前有些刺眼,皮膚有點燙,頭腦暈沉沉。
耳邊的喧鬨聲時斷時續。
說話聲越來越清晰。
“學會了?”
周妍:……
模模糊糊間,她看到一個俊美如仙的少年正手持畫筆,眸色清冷地打量她。
少年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頎長挺拔,身著月白色蟒紋圓領袍。
他正站在一株盛開的西府海棠前,剛在畫板上畫下一枝海棠花。
周身縈繞的清冷高貴氣質,讓他在春日暖陽下顯得如蓋著千年積雪的高山,寒意沁沁,望不可及。
教她畫畫的少年。
是……趙澈?!
周妍連連後退了幾步,不敢相信地打量著四周。
她想起來了。
趙澈確實教過她畫畫,僅有一次。
宣德七年二月初的時候,宮裡舉辦賞花會,這株西府海棠從暖房特地移到宮後苑裡。
她死乞白賴地纏著太子趙澈教她畫海棠。
她當時剛及笄,仗著是皇後的遠房親戚,對備受皇帝和皇後雙重打壓的太子瘋狂示好。
素來高冷的他居然同意了,出了坤寧宮後門,當眾在宮後苑教她作畫。
她當時興奮得快瘋掉了。
似乎都能看到把他拿下的那一刻。
後來她才明白,趙澈的生母鄭貴妃是皇後的死對頭。
趙澈不過是對她虛以委蛇,緩和與皇後黨之間劍拔弩張的局勢而已。
隻是,她重生回到十五歲了?!
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
少年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裡握的的畫筆微微往前遞,等著她接筆作畫。
姿勢優雅出塵,不似凡人。
可清冷帶著審視的目光令她汗毛豎起。
周妍並不敢去多看他,伸出纖纖玉指去接畫筆。
兩人指尖就要相觸,周妍手指微顫,縮了一下。
她知道,他有潔癖。
最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