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白宿用儘力氣,但依然隻有氣若遊絲的一聲。
說完便因為體力不支閉上了眼睛。
他以為會是蕭恪,不成想竟然是辛吉安。
“你是不是發燒了,額頭很燙,看你跳傘回來後就一直沒什麼精神。”辛吉安輕聲道,順手幫白宿掖了掖被子。
從節目開拍到現在,白宿沒和辛吉安說過一句話,但沒想到第一個發現他不適並主動過來關心的竟然是他。
白宿閉著眼睛,無力地點點頭。
“果然是。”辛吉安從口袋裡摸出一小顆膠囊,“剛好我這裡還剩一顆退燒藥,你現在能坐起來麼?先把藥吃了吧。”
膠囊不是成板的,而是從一板上剪下了一顆。
但膠囊背後的錫紙上,隱約露出倆字:
【頭.孢】
白宿閉了會兒眼睛,縱然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但還是堅持著坐了起來。
辛吉安忙貼心地端來水杯,掰開錫紙取出膠囊,緩緩往白宿嘴邊送。
“哐當!”
突兀的一聲,木門猛地被人打開,彈在牆上發出巨大一聲響。
兩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忙停下手中的動作。
“白宿哥哥!”夾子音的一聲,讓原本一點精神也沒有的白宿心中平添一絲煩悶。
程思羽一進門便搓了搓冰涼的雙手,看到白宿臉色蒼白似紙,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眉頭一皺,一頭紮進白宿懷裡淒淒慘慘喊道:
“白宿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嗚嗚你臉色好差,讓我試試是不是發燒啦。”
白宿煩躁地推開他的手,看向辛吉安手中的藥。
辛吉安明白了他的眼神示意,忙把藥遞過去。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藥物的瞬間,一隻手忽然中途攔截,順勢將膠囊順到了自己手中。
他看了眼藥物上的小字,隨即微笑著看向辛吉安:“剛好我感覺嗓子有點不舒服,謝謝吉安哥哥的消炎藥。”
他還刻意加重了“消炎藥”個字。
然後不顧辛吉安和白宿的阻攔,一口將膠囊吞下。
明明外麵有澱粉衣包裹,他依然故作姿態吐了吐舌頭:“唔,好苦。”
看他小臉痛苦的皺做一團,辛吉安蹙起眉頭,語氣有些許的不悅:“白宿現在病得厲害,這是藥又不是什麼好吃的,怎麼這個你也要跟他搶。”
“就要搶,在我視線範圍內的東西都是我的!”程思羽洋洋得意道。
話音剛落,門外閃進一道高大的黑影。
下一秒,程思羽像一隻手足無力的小雞仔一樣被人輕易拎了起來甩到一邊。
終於,期盼中的熟悉氣息雖遲但到。
一隻略微有些寒意的大手撫上了白宿的額頭。
“燒得厲害,我馬上喊醫生過來。”蕭恪的聲音像一針鎮.定劑,似的白宿原本煩躁不安的內心瞬間平靜了些。
臨出門前,蕭恪視線冰冷地看向程思羽,低聲道:“我警告你,你要再耍少爺脾氣,彆怪我沒提醒過你。”
程思羽愣了下,勉強撐起笑容:“蕭恪哥哥你又嚇唬我,我已經長大了,不會再被你唬住了。”
不由分說,蕭恪拽著程思羽的後衣領將他拖出了小屋。
屋裡,獨留白宿和辛吉安。
辛吉安無奈地聳聳肩,笑道:“看來程思羽還是個沒長大的小朋友。”
白宿彆過頭,閉上眼睛,用儘全身力氣低低“嗯”了聲。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醫生來之前你再休息一下吧。”辛吉安站起身,“我先走了,保重身體。”
迷迷糊糊中,白宿聽到了鞋底與地麵摩擦發出的簌簌聲,越來越遠。
直到這聲音完全消失後,他緩緩睜開了眼。
白宿扶著床沿,無力地前傾著身體從桌上摸過裝藥的錫紙塑料板,翻過來,將未扯掉的錫紙撫平,接著他看到了錫紙殼背麵的“頭.孢”二字。
不多一會兒,蕭恪帶著跟組醫生匆匆而來。
醫生給白宿做了簡單的檢查,道:“沒什麼大礙,就是感冒引起的發燒,扁桃體有點炎症,我給你開點退燒藥和消炎藥。”
醫生又絮叨著:“上午體檢時你就已經有點低燒了,我勸過你你不聽,現在嚴重了吧,燒到十九度了。”
說著,她從隨身攜帶的小藥箱裡翻出兩盒藥,一盒退燒藥一盒頭.孢。
忽然,她想起什麼,又問道:“剛才沒喝酒吧。”
“喝了一點啤酒。”白宿有氣無力道。
醫生聽後馬上將頭.孢放回去,重新拿了盒羅紅.黴素,道:“既然發燒了就不要再喝酒了哦。”
白宿點點頭。
拿好藥,醫生又和蕭恪叮囑了幾句後,便離開了小屋。
迷糊中,白宿感到身邊的床沿塌了下,接著,眼前黑了一片,隨即,一條涼涼的毛巾敷在了額頭上。
白宿勉強睜開眼,視線中,是蕭恪緊抿的唇,微微蹙起的眉頭暗示著他心中的不安。
“這表情,真嚇人。”白宿輕笑一聲,伸手按了下蕭恪緊皺的眉頭。
蕭恪握住他的手塞回被窩裡,給他把被子掖好,輕聲道:“乖乖睡一覺,等醒來你又是個健康寶寶了。”
他沒有像電視劇裡的霸總一樣怒吼著“你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那不是他的風格,更何況,這個時候的責備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白宿乖乖閉上眼睛,興許是耗儘了體力,不過一會兒便緩緩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額頭的毛巾被人拿走,接著換了一條,被子被人掀開,手心多了道涼涼的觸感,濃烈的酒精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他強撐著睜開眼睛,見蕭恪正拿棉簽沾著酒精在他手心腳心擦拭,進行物理降溫。
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後,模糊中,他好像聽到了木屋門被推開的聲音。
接著,蕭鬆山的聲音響起:
“你是真沒正經事可乾了,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蕭恪沒吱聲,依然低頭專心在白宿手心擦拭酒精。
“我辛苦把你養這麼大,花了那麼多金錢精力培養你,就是為了讓你來做這種事?”蕭鬆山越說聲音越大,全然不顧白宿是個病患需要靜養。
蕭恪鼻間重重傾一口氣,接著,他站起身:“出去說,不要打擾白宿休息。”
蕭鬆山背著手,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恪。
雖然蕭恪以前就愛和他頂嘴,但好像還是第一次對他用這種極不尊敬的命令口吻。
但考慮到,無論白宿做錯了什麼他現在終歸是個病人,教養促使他跟著這個逆子一塊離開了小木屋。
出了門,蕭恪猛地停住腳步,回頭,表情極寒如南極冰層,縱然是養育他多年的父親還是為他這個表情犯起了嘀咕。
“爸爸,並不是兩手一甩就能做到事不關己,我這麼做是在為爸爸你贖罪。”
蕭鬆山狐疑地皺起眉頭:“你把話說清楚,我何罪之有。”
“你知道白宿上午就開始發燒了麼,為了能讓你們組贏,為了能讓你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他發著燒在這種溫度下從幾千裡的高空跳下來,哪怕你因為這個東西,對他冷眼相待。”
蕭恪從褲兜裡摸出那張假支票,重重拍在蕭鬆山的手心。
蕭鬆山望著那張支票,瞳孔漸漸擴張。
半晌,他顫抖著問道:“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蕭恪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臉上的表情極儘諷刺:“您僅憑您看到的假象就判斷白宿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認為他是衝著咱們家的家產而來,卻不知道他當晚把這張支票給了我,還說……”
想到白宿那晚委屈的淚光,心裡忽地抽搐了下,氣息漸漸變得不穩。
“還說,怕我因為這件事和您鬨不和,怕我被您掃地出門,就拿這筆錢給我,不希望我因為他過苦日子,自始至終,他沒為自己考慮過一點。”
蕭鬆山嘴唇顫抖著,手中的支票仿佛成了一記耳光,讓他變得愚蠢又可笑。
“他這個人,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有招黑體質,從出道開始背負了太多不實罵名,他的父母、助理一個個背叛他離他而去,他懷疑我的真心所以吊著我考驗我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願意等他完全相信我的那一天,哪怕是百年之後,我都願意等。”
“除了他,我不會考慮和任何人結婚,如果您還是想堅持程思羽,您隨意,我尊重您的選擇。但同時您也再無權管束我,您想收回我在鬆山的股份凍結我所有的賬戶,隨您,白宿說過,他會努力賺錢養我。”
蕭恪說完,也不管他爸是什麼心情,闊步進了小木屋。
寂靜的黑夜中,晚風呼呼拂過耳畔。
這個強勢了一輩子的男人,終於在自己的子女麵前輸得一敗塗地。
不是蕭恪比他厲害,真要狠起來,他有一萬種方法治得了蕭恪。但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永遠隻有自己的兒女,這場戰役,還未開始,自己便先一步搖旗投降了。
而現在,他並不能說有多喜歡白宿,而是這個人和他一樣,把自己的軟肋給了蕭恪,他們現在是有著共同目標的人。
蕭鬆山展開手心,將那張支票一撕兩半。
支票破碎的瞬間,心結好像也隨著解開了。
屋裡。
水盆裡的水洗過一遍又一遍的毛巾,多少有些渾濁了。
蕭恪觀察了眼床上的白宿,確定他還在睡,便拎著水盆去換水。
白宿做了個夢,夢裡,媽媽得到了他生病的消息,不遠萬裡匆匆而來,坐在床邊一邊試探著他額頭的溫度一邊安慰著他。
媽媽的手心還是那樣柔軟溫暖。
等等,好像真的有人在試探他的額頭。
白宿緩緩睜開眼,滾燙的體溫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看到眼前的人,他忽然清醒過來,瞬間下意識往上起身。
蕭鬆山?自己不是燒糊塗了吧?
蕭鬆山為什麼會來試探他的額頭。
“躺著吧。”蕭鬆山語氣淡淡的,抬手按住白宿的肩膀往下壓。
白宿看著他原本風光無限的麵容變得幾分滄桑,他瞬間明白了。
果然如果媳婦和公婆關係不好,不管媳婦怎麼討好努力都沒用,還得靠丈夫從中調衡,公婆對待媳婦的態度,某種程度上取決於丈夫的態度。
白宿勉強撐起笑容:“蕭伯伯,晚餐吃得還愉快麼?”
蕭鬆山似乎有些愧疚,不敢直視他的視線,忙彆過頭低低道了句:“托你的福,吃得很飽。”
“那就好。”白宿蒼白地笑笑,聲音如羽毛般輕不可聞。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邊,不舒服就喊我,我讓恪兒回去睡了,你也不用擔心他。”
白宿點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耶,贏了。
*
深夜。
也不知睡了多久,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很舒服,身體一直捂在被子裡出了些汗,再次醒來便感覺輕快了不少,肌肉的疼痛感也緩解了些。
白宿試了試自己的額頭,好像不燒了。
他借著月光看過去,蕭鬆山搬了張凳子坐在他床邊,現在老人家也敵不過睡意,抱臂低頭,鼻間時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白宿動了動禁錮已久的手腳,拉過還帶著自己體溫的被子,輕輕蓋在蕭鬆山身上。
接著他拿過厚羽絨服穿好,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月色塗亮林間小路,白宿的腳步聲在這闃寂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不遠處一把篝火,火勢旺盛,燃燒著柴火劈裡啪啦。
在這木柴碎裂聲中,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窸窸窣窣,時不時抽氣一聲,像是什麼人在哭。
一道瘦弱的身影坐在樹邊,抱著雙膝縮成小小一團,在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那蜷縮一團的身體還在不住抽動。
白宿慢慢走近,那身影感受到來人,猛地抬起頭。
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掛滿淚水,哭得可憐兮兮的,鼻涕都調皮地跑到了嘴邊,下一秒就要順著嘴唇登堂入口。
白宿被這表情逗樂了。
怎麼說程思羽都算得上是他的情敵,看到情敵痛哭流涕本該是件很爽的事,但他除了覺得這張哭泣的臉很搞笑外,並沒其他惡毒的想法。
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捂在程思羽鼻子上,低聲道:“用力。”
程思羽也非常聽話的用力一擤,發出很大一聲。
兩人趕緊看向一旁的林書記。
還好,他睡得熟。
半晌,白宿在程思羽身邊坐下,他抬頭看著滿天星河,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程思羽頂著朝天椒一樣的紅鼻頭甕聲甕氣問道:“什麼?”
“如果喝了酒再吃頭.孢消炎藥會引起雙硫侖樣反應,嚴重甚至會引起休克死亡。”
程思羽手指動了動,隨即更加用力縮緊身體,小聲道:“我是學醫的……”
白宿笑笑,抬手覆在他的頭頂輕輕揉了揉亂糟糟的毛發:“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這句話不說多爽,可以說是十分以及特彆爽!
程思羽那顆被蕭恪警告過而變得破碎的小心臟因為這句話重新粘合好,並且多了份堅不可摧的力量。
“白宿哥哥,嗚嗚嗚。”他又開始了,眼中噙滿淚花。
說著,起身要去抱白宿。
白宿推開他:“我現在還是病人,當心傳染。”
“不管。”程思羽整個人埋進白宿懷裡,雙手使勁抱著他的腰,鼻子在他身上聞來聞去像小狗一般,“就要抱抱,不然我會被蕭恪的笨蛋因子感染的,我需要白宿哥哥的聰明細胞給我治愈一下。”
真是個光怪陸離的景象,昔日的情敵在他懷裡蹭個不停。
而原本的“蕭恪哥哥”也變成了“蕭恪笨蛋”。
白宿無奈,雖然並不能說多喜歡程思羽,但這孩子寧願背負“自私不乖”的罵名也要從頭.孢消炎藥手中拯救他的性命,給予一點點獎勵也是可以的吧。
“白宿哥哥,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啊,蕭恪那樣的麼?”程思羽問道。
白宿忽然好奇,在彆人眼中蕭恪是個什麼類型呢。
“哪樣?”
“就是,說話單字往外蹦,表情酷似南極冰川,還動不動就……”說著,程思羽做了個揪自己後衣領的動作,“揪彆人衣領。”
白宿被他逗笑,原來蕭恪在外人麵前是這種形象,明明在自己這裡話很多來著。
“嗯,挺喜歡的。”白宿誠實道。
程思羽狐疑地皺起眉頭。
還真有人喜歡這種人啊……
這算是什麼類型?霸總攻麼?
果然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這時候,程思羽忽然直起身子從白宿懷中脫離出來,正襟危坐,表情一改從前,變得陌生的嚴肅且冷酷。
他壓低聲音,道:“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白宿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模仿遊戲,笑道:“好,那你也要早點睡,彆哭了,這麼冷的天會皸臉的。”
“嗯。”程思羽看也沒看他,“還有,當心辛吉安,這是忠告。”
和蕭恪如出一轍的語氣。
白宿點點頭,起身,在程思羽冷冽的目光中詫異地離開了小樹林。
程思羽:這樣應該就行了吧,蕭恪平時就是這個死樣子。
成為霸總攻第一條:必須單字往外蹦,臉上不能有任何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