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台上,應明主任來回踱著步,忽然道:
“同學們,你們的體育老師……”
“體育老師生病了是吧!”學生們驟然打斷,“這病生得好!應主任這節課講卷子唄!”
“盼望著體育老師生病的你們還真是頭一屆,我要說的是,體育老師說讓你們趕緊換運動服去操場。”
學生們搖搖頭:“沒意思,不如上應主任的地理課有意思。”
應主任內心:看看,什麼叫人氣!
女更衣室裡,丸子頭打開自己衣櫃,從裡麵拿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紙盒,上麵還係著絲質蝴蝶結。
她漫不經心將盒子往蔣月衣櫃裡一扔,語氣依然傲慢:“買小了,穿不上,便宜你了。”
蔣月愣了下,拿出盒子打開。
裡麵是一隻綠豆灰色的胸衣,表麵一層俏皮蕾絲,帶一隻珍珠小吊墜。
而裡麵的標簽則寫著:
【私人訂製,碼數無憂。】
蔣月抿嘴一笑。
不是說這個牌子隻接私人訂製麼,這也能買小。
“謝謝,多少錢,我還給你。”
丸子頭不耐煩地擺擺手:“彆提錢,俗。”
說罷,瀟灑拉上拉鏈走出更衣室,深藏功與名。
望著手中的胸衣,便想起了上次更衣室關馨扯著她的肩帶大聲吆喝著要她買好一點的內衣。
同樣的地方,心境卻截然相反。
人生真的很奇妙,明明那麼喜歡的朋友卻在背地裡瘋狂捅刀,打過一架的同學明知道從自己這裡討不到好臉,還是厚著臉皮悄悄靠近。
並且還送出了自己無數次在櫥窗前駐足渴望的那件內衣。
等等,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胸圍的?
罷了,穿上試試。
蔣月下意識看向其他同學,其實主要是在找關馨的身影。
她已經怕了她了,現在說她會拿著手機偷拍自己發到網上,蔣月都信。
看了一圈,倒是沒看到她的影子。
旁邊同學好像看出了蔣月的顧慮,道:“彆擔心你隨便換,關馨來姨媽請假不上體育課。”
另一邊,教室。
顏宇一隻手揣在褲兜裡,在十五班門口來回踱步,眉頭深蹙起。
嘉賓們還有一個周就要結束拍攝離開學校,或許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哪怕,得不到回應,但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透過玻璃往裡看了一眼,教室裡空無一人,他們班這節課好像是體育課。
顏宇警惕地看了眼牆角的攝像頭,在心裡思忖了許久,繼而心一橫推開教室門,疾步走到白宿的座位旁,從口袋掏出什麼東西火速塞進了他的背包裡。
接著闊步離開。
教室門輕輕關上後,低頭係鞋帶的關馨緩緩直起身子。
她看到了顏宇進門,但並未吱聲。
接著她慢慢走到白宿座位旁,望著他的課桌。
俯身從他書包裡拿出剛才顏宇塞進去的東西。
是一封信,她想打開看看內容,但顏宇好像生怕彆人偷拆信封,用雙麵膠將信封黏上了。
而這信封上孤單的一顆紅色愛心,怎麼看都像是,情書。
是給錯人了麼?
有可能,畢竟蔣月和白宿是前後位,搞錯了也很正常。
但是……
關馨晦澀地咽了口唾沫,想起自己和媽媽被菜市場的人推搡出來,又想起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以及丸子頭叫囂著要她下跪給蔣月道歉。
她的頜骨瞬間突兀出來。
絕對,不能讓蔣月就這麼順利無憂過完高中。
她不是妄想考大學麼,去夢裡考吧。
*
隨著下課鈴聲敲響,十五班結束了體育課。
而接下來剛好是課間操時間,孩子們便在操場上閒逛著等其他學生來齊。
白宿被一群迷妹圍著有說有笑,要是蕭恪看到他笑得這副模樣,怕是接下來一年都不用買醋了。
教學樓裡已經有不少同學走出來,而前往操場站隊的這段時間,校園廣播會播一些從名著中摘抄的優美片段,美名曰為學生洗滌心靈。
愣頭青播報員拿過桌上的信封看了眼。
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今日優美片段賞析。”
咦?奇怪,以往都是老師摘抄好將片段存信封裡送過來,但這字跡怎麼看都不太像是老師寫的。
算了,可能老師有事讓同學代抄了吧。
播報員打開信封。
嗯……名字也很奇怪,這麼眼熟呢,罷了罷了,念唄,老師給的總不會有錯。
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在一陣悠揚純音樂結束後,播報員洪亮的聲音響起:
“各位同學上午好,今天我們照例朗讀名著摘抄片段,今天的內容,是一封情書,內容飽含深情,令人潸然淚下。”
同學們嬉笑打鬨著,心不在焉的跟著聽一耳朵。
播報員清清嗓子,故作深沉:
“白宿:我本以為初遇一定是如詩成畫卷,像是鬨市擦肩道一聲抱歉;或者破廟避雨說一聲打擾,在火堆中聽一夜風雨,在桃花十裡眼轉流波。但後來才明白,對我來說相遇就是重逢,然後我努力表現自己,像個傻瓜,隻為騙得你駐足。”
“咦~好酸啊。”學生們談笑間搓了搓雞皮疙瘩。
白宿愕然抬頭,他沒聽錯吧,是自己的名字沒錯吧。
此時的顏宇,緩緩抬起頭,目斷漸鴻,落在一個字一個字跳讀的廣播站。
這是,他寫給白宿的情書。
老師們狐疑地對視一眼,小聲道:“今天的稿子是你送去的?”
“不是啊,小王是你麼?”
“完了!瞧我這記性,我忘記送稿了!”
“那這讀的是……”
白宿站在原地,忽然覺得一股寒意湧上。
刹那間,所有破碎的記憶片段粘合完整,如海嘯般從腦海中鋪天蓋地襲來。
播報員的念讀依然有條不紊:“最後落款是……顏宇?”
他沒刹住車,習慣性地念出來了。
啊?
這不是國外名著摘抄片段麼?從開頭讀到白宿時就已經覺得很奇怪了,還以為是同名。
完了完了!自己是傻杯麼!
霎時間,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向著人群中間的兩位主人公看去。
“哇塞顏宇和白宿哥哥表白了!”
“天啊!好甜啊。”
白宿忽然抬腳疾步向廣播室衝去,和他一起狂奔而去的還有應明主任和班主任以及行政主任。
而此時的顏宇,宛如石化了一般,在眾人狂風暴雨的議論聲中,輕輕眨了下眼睛。
廣播室裡隨即響起不知哪個教導主任的暴喝聲:“趕緊關了!你讀的什麼玩意兒!”
“吱吱——”電流音刺的學生們鼓膜生疼。
白宿終於想起來了。
當年也是這樣,學校裡一個男生給自己遞了情書,他看完後本打算悄悄銷毀,但不知被哪個同學送到了教導主任手裡,教導主任諷刺性的在全校廣播念讀,然後把那個男生的家長請到了學校,最後予以退學處理。
他也終於想起來那個男生低著頭和自己說了什麼: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想回應大可假裝沒看見,現在因為這封情書,我要被退學了,我的人生也全毀了。”
他還想起了那個男生的姓名。
宋凜。
模糊的樣貌漸漸浮出水麵,看清之後發現,就是那個和自己一同參加節目的藝人。
白宿猛地止住腳步。
懼意令他的雙腳仿佛抹上水泥一般無法動彈。
原作者為什麼連這些事都知道。
所以原作者,是……宋凜麼?
*
行政主任辦公室外,白宿呆呆站在那裡,看著走廊上疾步而來的漂亮女人。
她滿麵怒氣,手裡拿著隻手拿包。
辦公室裡麵是行政主任憤怒的咆哮聲以及顏宇時不時發出的一聲“對不起”。
女人看了白宿一眼,通紅的眼眶如野獸般,透著一股殺意。
她猛地推開門,高跟鞋戳在瓷磚上發出清脆響聲。
不由分說,她舉起手拿包“哐”一聲狠狠砸在顏宇頭頂。
“你瘋了麼!媽媽辛苦賺錢送你讀書是為了讓你來做這種事的?!”女人的聲音實在尖銳,鬨得人一陣耳鳴。
“顏宇媽媽,您先消消氣。”行政主任趕緊遞過茶水安慰著。
“哐!”
又是一聲,手拿包猛地砸在頭上順著飛出幾米遠,裡麵的東西撒了一地。
“你說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媽媽的臉都讓你丟儘了!我放下上百萬的生意不管過來給你處理這種窩囊事,你是想氣死我對不對!”
顏宇低著頭,一絲殷紅順著額角滑落。
良久,聽他輕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我的臉也丟儘了。”
“好了,大家都消消氣,爭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必須按照規定給全校師生一個交代,咱們好好聊聊,您先坐。”
顏宇媽一屁股窩進沙發,捂著臉,長發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這樣的顏宇媽媽,我們學校有明確規定,在校期間禁止一切早戀行為,包括但不限於寫情書等等,而校規後麵的處罰決定也明確寫了,一旦發現此行為,是要……勸退處理。”
霎時間,門外的門內的所有人都猛地抬起頭。
瞳孔在發抖,嗓子眼像被堵上了一般,呼吸都變得極度困難。
“主任,我求求你,再給顏宇一次機會,他年輕不懂事,也是初犯,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吧。”顏宇媽苦苦哀求著,眼淚傾瀉而出。
她是有錢,這個學校不讀了大不了換個學校,但其他學校也會考察學生轉學原因,如果勸退這事被記入檔案,彆的學校也很有可能不願收他。
行政主任沉吟片刻,惋惜地搖搖頭:“對不起,希望你能理解我們,這不比偷偷送情書,這已經被全校師生看在了眼裡,如果不按照規定作出處罰,其他學生也會有樣學樣,到時候學校的管理會變得舉步維艱。”
顏宇媽愣住,良久才小心翼翼問道:“您的意思是,沒得商量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之久,行政主任緩緩點了點頭。
內心全部轟然崩塌。
顏宇媽呆呆坐在那裡,一度失去了語言能力,微張的紅唇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一個字說不出來。
顏宇慢慢抬眼,望眼欲穿,黑沉的雙眸中是白宿的身影。
為什麼呢?明明有那麼多處理方式,他偏要選一種讓自己最難堪的。
原來相遇不是重逢,是劫難。
門外的白宿慢慢閉上眼睛。
和那時一樣,甚至連顏宇媽的表情都大差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