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黃昏,又不年不節的,閣內客人不多。
偶有幾道年輕的視線偷偷摸摸地從霧杳身上一溜而過,竊竊私談著。
霧杳不認識的麵孔。
但多半是其他齋的齋生。
今天,嶢嶢闕中傳起了些不好的流言,霧杳走在哪兒都能收獲這樣隱晦的視線。
用腳趾想也知道流言的源頭是誰。
許明姌氣得不行,霧杳倒是巴不得夏琬琰能跳撻得更歡些,最好得意忘形得以為全天下都掌控在她手中。
這樣,明日下竿布網時,她才能無知無覺地咬餌上鉤。
掌櫃的怕霧杳等得無聊,轉身親自搬了小踏凳,從多寶格最頂層捧了幾個金霞湧現黃彩漆八寶盒下來,眉眼帶笑道:“這是前段時日收的一些香料,蘭花結、鶯歌綠都有,您要不要試試味?”
這些卻不是食用香料了。
掌櫃知她愛製香,收貨時特特替她留心著,每回來都跟獻寶似的開了一個又一個匣子。
小指頭不經意沾去一點粉末,就能讓小富之家潦倒街頭的香料,也就煙雲萬頃閣能闊綽到說試燃就試燃了。
霧杳沒這個興致,外加最近手頭不寬裕,便擺擺手道:“不了。”
掌櫃臉上的神情總給霧杳一股子禁宮裡的味道。和一般的賠笑、諂笑不同,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慶勁兒,就像是遇著什麼喜事,美滋滋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樂得見牙不見眼似的。[1]
和宮人伺候主子時的笑一模一樣。
聞言,他笑意不減,也沒問起霧杳眼睛上的紗罩,隻時不時地默默為她杯中添些茶水。
耳邊一時間靜了下來。
閣內的清靜愈發襯得街上鬨嚷嚷的。
煙雲萬頃閣的斜對門是家醫館,據說新聘了一名十分高明的坐堂大夫,霧杳的馬車經過時,差點被那門口淤泥似的為主子排隊的小廝們堵得寸步難行。
而且奇怪的是,隊伍裡隻有小廝,沒有丫鬟仆婦。
說明來看診的一名女客都無。
盞茶功夫後,白檀還是未回。
霧杳等得坐不住,打算去馬車那兒看看白檀究竟在磨蹭些什麼。
正要跨出門之際,卻聽斜對門的醫館一陣喧鬨驚呼,接著,幾乎被一個男人的身影撲了個滿懷。
“嗬嗬嗬,美人,全是小美人。我這是功力大成,飛升到了瑤池啊。”從醫館跑出來的是一名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腳下步伐猛健如矢,嘴裡卻是如發高熱的病人般譫語不斷。
霧杳身子靈活,躲開了一劫。
方才偷偷用眼神打量她、竊竊私語的幾名嶢嶢闕齋生卻沒那麼走運了,其中一人直接被抱住了半個肩頭,瞬間急紅了眼眶,“放開我!”
“哪兒來的癲子!快放開!快放開!小心我們把你送進大牢裡吃斷頭飯!”恁憑那姑娘的丫鬟們又踢又打,甚至其他姑娘的下人們也加入了戰局,中年男子就是如血蛭般攀在肩頭紋絲不動。
身下更是醜態畢出,當即就想拿臉頰去蹭那十六七歲的齋生。
真是辣眼睛。
霧杳眉頭擰成了結,見閣內有身份的貴客們都嫌惡地躲得遠遠的,醫館的人更是追不上發癲男子的腳步,連煙雲萬頃閣的門檻都沒摸著。
不由上前幾步,往男子的膝蓋窩踹了一腳,鉗住他手臂往外一掰,禮貌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您好?還聽得懂人話嗎?”
男子格外亢奮,竟沒被踹得跪下。
他“噯喲喲”地疼得用另一隻手去捉霧杳,轉頭怒目而視,露出鮮亮的蝦子紅的麵色,以及滿頭滿脖腫脹的青筋。
“乖乖!嫦娥!”看到霧杳的一瞬,他渾濁的眼球如滾湧的鐵水般發亮,舍了原先目標,哢噠一聲,竟拚著折了右臂,也要來撲向霧杳。
幾名齋生嚇得梨花帶雨,就差軟腳蟹似的疊在一起在地上爬。
登時丟下霧杳,被一乾丫鬟仆婦們七手八腳地夾在腋下逃出去了。
“霧姑娘!您小心!”
掌櫃的本是派了夥計去喊養在後院的武夫,就束手在一旁等候的,沒料到霧杳竟如此大膽,見狀,臉上的褶子都嚇得展開了。
他胡子一翹,老腿一蹬,仿佛發癲男子撲向的不是霧杳而是他搖搖欲墜的腦袋般,雄鷹展翅地叨向男子。
霧杳被這一聲喊得莫名其妙。
她手下留情地隻揝住了男子的臂膀,是因為不知他是服用了五石散之類的禁物,還是什麼痼疾引發的幻症,擔心直接把人弄死了。
但在看清他長相後,徹底沒了顧慮。
這人就是前世在獻藝會上扒了須彌公主衣服,害她屈辱自儘的那個。
霧杳重生前不怎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