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似要將那神麵徹底踏碎。
卻落個了空。
“死生寵辱不須驚——”一道如聽仙樂耳暫明的少女唱聲響起,縟麗神麵翻身一避,素手一攔,行雲流水地將癱坐的柳清潯攔腰扶了起來。[4]
“玎玲!”柳清潯腕間朱繩上串的銀鈴隨之泠泠一響。
“色非色際誰窮處,空不空中自得根。”[5]雪虐風饕中,神麵舞姿巍巍如玉山,炤炤似劍铓,向著濁影步步緊逼,“儘向有中尋有質,誰能無裡見無形。”[6]
這些向江天自薦的齋生們,大多是家世差了一截、苦無出頭機遇的匣中寶劍,從小就勤於鍛礪自己,哪個能是笨人?當下領悟了霧杳和許明姌的意圖。
“玎玲!”銀鈴齊鳴,月魄紙鈴們護著神女一往無前。
“玎玲!”
“觀自在,任飛行!”。
“玎玲!”
“形無像,道為名!”[7]
“玎玲!”
眾女唱聲響徹雲霄,如一道來自鴻蒙之初的古磬般振聾發聵,“河清海晏乾坤淨,世世安居道德中!”[8]
穢物大驚失色,醜陋邪佞的儺麵下,兩丸圓溜溜的黑眸在驚慌顧盼,麵對攻勢,它節節敗退,左支右絀,東閃西躲,最終退無可退,一腳蹉跌,仿佛被攔腰折斷般,倏然仰倒,聲息全無。
恰天光大作。
頭頂澄明如鏡,滃染著金鶯黃、清水藍、彩霞粉,一粒粒晶光奪目的雪霰掛在樹梢案頭,整個琢磨台宛如琉璃世界。眾女唱聲已畢,而餘音不絕。
……雪霰停了。
國子監的唱者忙不迭地接上,“八紘靉靆,銀潢濯月——”
“消災解厄,塵中羽客——”
“死生不驚,乾坤安靖。”
《月魄紙鈴》收場。
“呼,呼,呼。”熱氣裹蒸著臉龐。
心臟猛烈地泵動,霧杳克製地小口小口喘息著,來不及摘下儺麵,就隨四周的人們跪拜下去。
依照規矩,早已冷汗淋漓的嶢嶢闕、國子監、太學等所有參與者們伏伏在地,叩謝四座。謝天子賞臉,也謝師長們給他們機會參與《月魄紙鈴》。
觀者惝然。
直到三學的學子們都跪著有一會兒了,好些人才回過神來。須彌更是腮幫子裡堵著一塊栗子糕,眼睛都看直了。
須彌是天生的舞者,一歲,拿著水月王室供奉了千年的觀音座像當編鐘敲著玩,四歲,想為她開蒙教授舞藝的名師大家猶如過江之鯽,一路從淨域王宮排到朧明關,十歲,被公認為舞藝無人能出其右。
她自認鑒舞的眼光不俗。
可夏琬琰寧願下毒也想跳的勞什子儺舞,這就?!哄小孩呢??跳得連她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就會一味地煽動情緒!簡直是在侮辱“舞”!
可無論須彌內心再怎麼嗤之以鼻,終究不敢訴之於口。
熙和女帝擱下八卦杯,精光爍爍的眸子輕眯,如饜足的虎,“《月魄紙鈴》百年不變,今年倒是改得新鮮。”
她看向水月國使臣,“就像這一場偶發之雪,也不失為一種趣致。”
雪霽日熙,使臣沒了討是尋非的由頭。
但他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好漢子,見女帝等著自己的下文,便叉手一禮道:“您說的是。”
跪伏著的三學學子們不約而同地大大鬆了口氣。
霧杳更是嘴角一咧,膝蓋一軟,差點就想坐個屁股墩兒,大馬金刀地用手給自己扇風了。
沒事了!
姐姐不會受責難了!
使臣雖是坐在禦座下首,但熙和女帝望著他時,和居高臨下地望著琢磨台時也沒什麼兩樣。
“改得好,便該賞。”女帝淡淡收回目光,眉間重新掛上那副猜不透是真是假的笑意,“子忱,你說,吾賞些什麼好呢?”
霧杳的心臟不受控製地漏跳了半息。
上一秒還緊繃的氣氛,變得有些綺思浮動起來。
不是霧杳的綺思,而是琢磨台中的其他閨秀的。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一瞬間投向了霧杳的斜前方,明裡暗裡,甚至無分男女。
扶光應聲起身,回道:“這本就是我等的分內事,能得陛下一句讚足矣。”
幾日不見,卻恍如隔世,霧杳不禁愣了愣,思緒回籠時,發現自己竟已偷眼望向了扶光。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拙樸的竹製太律管,和他晶沁得近乎透明的指尖。
明明和往常看起來沒什麼分彆的指尖,卻教霧杳看得下意識蹙了眉。
霧杳腦海裡閃過方才的驚鴻一瞥。
扶光與女帝偕行而來,他身量太高,沿徑吐玉蒸媚的櫻桃花擠擠挨挨地從他兩鬢蹭過,沾了不少冰瑩暈紅。
他今天沒穿九曜七星服,一襲遠山藍繡鬆院鶴歸的緙絲袍,衣袂盈光,綬帶緩飄。容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