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秋心裡一慌,她從沒見過顧時鬱這樣無助過,他連瞳孔都有些擴散,他這會神智都該有些不清了吧?
葉秋秋鑽到後座上,就著車窗說道:“媽,那我跟過去看看。”
“你快去。”唐蓮子給他們關上車門,心裡也急,“有什麼情況要給我打電話。”
沈強原本還指望著顧時鬱跟他換著開車呢,現在一看顧時鬱比他還糟糕,這什麼情況?他顧不上自己腿軟,一腳油門直奔海市。
葉秋秋也想不通,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不想,她的手都被顧時鬱握的發疼,隻好勸道:“顧時鬱,周阿姨已經送到醫院急救了,你彆急啊,我們這不就過去了嗎?”
顧時鬱突然俯下身子,緊緊環住葉秋秋的腰,也不說話,葉秋秋擰過他腦袋,看他唇角已經咬出血了,忙拿手掰開,“彆咬了,現在著急也不是個辦法,你留點力氣在醫院裡使吧。”
沈強突然心裡一緊,此刻躺醫院的人是他丈母娘,顧時鬱慌什麼慌啊?他一肚子的疑惑,也隻能猛踩油門往海市趕路。
海市的醫院裡,周錦已經快瘋了,好好一個年夜飯,周大姑又開始提,要將她外孫子過繼一個給周放頂門立戶,給他延續香火免得以後的清明沒人給他掃墓,成了孤魂野鬼。
周錦當場就掀了桌子,周大姑那點小心思,還不都是盯著本該周放的那些房子和周家的積蓄、周父的關係網,好給她自己的外孫子鋪路。
自己的親大姑啊,大年三十說這話不紮心嗎?而且,她弟弟現在還沒死呢。
周大姑開始用長輩的身份教訓起來,說周錦一個外嫁的女兒彆管家裡的大事,要不然,讓她把小駿過繼給親弟弟?
沈強已經結紮了,兩口子隻有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過繼呢,沈家人也不會同意啊,周大姑的話再一次惹惱了周錦。
周錦說話也不再客氣,“我是外嫁女,你自己不也是?再敢提過繼的事,以後周家的家宴,我們家就不上門了,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我媽這身體折騰不起了。”
周大姑開始折騰起自己的兩個弟弟,“咱爸媽死的早,你們倆都是我帶大的,長姐如母,我還不是為了二弟考慮,他老了總要有人養吧,這麼拖著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就去福利院抱養個男孩回來當孫子養,反正這麼放著肯定不行,二弟家總不能絕了戶,不然,掙下這些家業你們是準備帶進棺材裡嗎?”
謝文心身體本來就不好,被周大姑的話氣的血壓一下子飆了,立刻送到了醫院急救,好在人救了過來,醫生說,這次沒爆血管是萬幸,短期內她再不能受一點點刺激,儘量安撫病人的情緒,保持個好心情。
好心情?除非周放能活過來,否則謝文心不會有好心情的,周錦心想這次要跟謝文心坦白了,周大姑還有臉圍在醫院,周錦現在看到她就煩。
“大姑,我媽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你走吧。”
周大姑忍著氣,“你這什麼態度,搞得好像你.媽送醫院都是因為我,你搞搞清楚,你.媽是被你氣的,大年三十吵架,你這個做晚輩的至少錯一半,你阻礙著不讓你爸過繼個孫子,你還想獨吞家裡的房產?周錦,你可太貪心了。”
周錦氣的要死,懶得跟她說話,找到周大伯,“大伯,你給句話吧,趕緊讓她走,我媽要有個突發狀況,我就找她拚命。”
周簡臣的心臟都有些不好了,周大姑離了婚沒有丈夫給她折騰,幾乎成天往兩個弟弟家裡跑,好,做弟弟的就讓著點,可是,她大年三十的突然談什麼過繼的話,差點給謝文心一條命都送沒了。
周簡臣說道:“大姐,醫院裡不需要這麼多人看護,你先回去吧,過繼的事情以後不要當著文心的麵再提了。”
周大姑說道:“我不提你們就裝瞎,老大,你有兒子你不急,你就看著你弟弟沒人養老送終?你小心報應到你自己頭上。”
大年三十的,詛咒起周原了,周簡臣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雖然嫌棄兒子不爭氣跑去下海做生意去了,可是他也不希望兒子有事。
周大姑詛咒他兒子,他再好的性子也生氣了,跟路川瓊說道:“給你.媽帶走吧,說話越來越不過腦子。”
路川瓊臉上通紅,拉著周大姑,“媽,走吧。”
***
葉秋秋在路上問沈強,“沈隊長,到底怎麼回事啊?放假的時候我看周阿姨還挺好,怎麼突然就進醫院了?”
沈強車開的飛快,“是周大姑,吃年夜飯的時候提到過繼的事,給我丈母娘氣到醫院去了。”
中途經過一個城市的時候,葉秋秋提議下來打個電話去醫院問問情況,沈強一腳停在路邊,葉秋秋隨身的包裡就有電話卡,他拿了在路邊電話亭裡給醫院打了電話,周錦說人救過來了,就是老太太看著臉色灰敗,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
沈強這時候一口氣才鬆了點,回車上說了情況,幾個人還是抓緊往醫院趕,他們到海市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周錦、周原、周大伯、周父,還有路川瓊都在。
謝文心醒了以後,除了周錦誰都不想見,沈強得知丈母娘人沒事,原本鬆下來的一口氣,在看到自己媳婦憔悴的神態後,又揪了起來,他連忙上前,“媳婦,我來了,走,看看咱媽去。”
周錦撥開她,眼風都沒停在他身上,反而看到顧時鬱的時候眼睛紅了,顧時鬱眼裡也全是血絲,說話的時候,聲音刮沙的沒有平時穩重的調子,他顫顫巍巍,“姐……”
周錦點頭,“你跟我來。”
然後,周錦將後麵跟著的人都攔在門口,說道:“沈強,我不希望被人聽牆角,你最好攔個警戒線,你們都退到走廊那頭去吧,我不叫你,你彆進來。”
沈強:……
葉秋秋:……
葉秋秋已經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按理說謝文心這時候該見見女婿才對,怎麼周錦讓顧時鬱進去,反而給沈強攔在外頭,還不許人偷聽。
在座的跟她一樣懵,路川瓊氣急敗壞,“表姐,舅媽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不讓表姐夫進去,你讓個外人進去乾嘛?”
她們守在外頭半宿,到現在連舅媽的麵兒都沒見上。
周錦理都沒理她,給病房門關上,葉秋秋想了想,既然周錦不願意讓人聽牆角,肯定是有原因。
她說道:“顧時鬱跟周放關係好,可能老太太想聽聽兒子生前的事兒,有什麼奇怪的,要不是你.媽,周阿姨能氣的住院嗎?她想見誰輪得到你在這發表意見?”
葉秋秋的話,可解開了沈強一路的迷惑,對,隻有這個理由說得通啊,他忙說道:“就是,老太太肯定是想聽聽兒子生前說過哪些話,做過哪些事,所以周錦才讓顧時鬱過來,顧時鬱跟小放,兩人好的跟親兄弟一樣。”
其實說這話他虧心,他都不知道顧時鬱啥時候跟周放好的跟親兄弟一樣,隻是後來顧時鬱一直這樣說,周錦也信,他能怎麼辦,隻能跟著信了。
路川瓊氣急,“我們家的事,輪不到我管?那也輪不到你管!”
葉秋秋說:“要吵架離遠點吵,你沒聽周老師說過嗎?不希望被聽牆角。”
她帶頭朝著走廊儘頭走過去,路川瓊直接出了醫院,去外頭透氣,她也不敢隨意就走,畢竟今天舅媽住院,起因是自己媽媽突然提了過繼的事,要看到謝文心沒事了,她才好回去,何況,大伯還沒走呢,她們做小輩的哪兒好意思先走。
沈強走遠了點,望著丈母娘的病房,跟葉秋秋說道:“還是你腦子轉的快,不然我真想不明白我媳婦為什麼讓我給顧時鬱帶過來,老太太這半年想她兒子想的都快瘋了,聽聽彆人說說兒子的事,她心裡也好受點。”
葉秋秋心說她是瞎說的,她不過是上輩子電視看的多了,加上自己也是從三十年前穿回來的,結合周錦和顧時鬱的反常,她大膽猜測,嗯,那次任務,周放犧牲了,活下來的,真的是顧時鬱嗎?她嫁的到底是誰……
***
病房內,顧時鬱進屋就給謝文心跪下,額頭磕在謝文心手臂上,啞著嗓子,情不自禁的喊了聲,“媽,我是周放……”
謝文心哆嗦了下,完全懵掉了,這是彆人的兒子,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她轉頭問周錦,“你教他怎麼說的?你這孩子,人家有父母妻兒,你這是……你這是鬨什麼呢?”
可她到底,沒有給胳膊抽出來,他喊她媽,跟周放的語調一模一樣。
周錦眼淚都下來了,過去同樣跪在謝文心床頭,從顧時鬱和葉秋秋帶著孩子搬到她家隔壁,到那盤醬油炒飯,再到海市租房子,一點一滴,全部跟謝文心說了。
“我一開始也不信,可是小放說起小時候好多隻有我們姐弟兩個才知道的事,還有他的性格喜好也錯不了,我就在想,那次任務事故發生的太快,可能顧時鬱也不想再活下去,覺得我們小放死的太冤了,就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小放,讓小放幫他照顧父母子女,我們小放也做到了,媽,你麵前的真的是你兒子,難道因為樣子不一樣,你就認不出來了嗎?”
謝文心這才坐起來,仔細看著麵前這個說是她兒子的人,從那天在小院子裡的那聲“媽”,她就覺得這孩子跟她有緣,沒想到,真是她兒子,這事如果發生在彆人家身上,恐怕謝文心還不信。
可是這半年來,她無數次期盼自己的兒子沒死,她甚至想,哪怕他化身成一隻鳥雀飛回來看看,她都願意用剩下的生命去換再見兒子一麵的機會。
現在,兒子還活著,還不是鳥雀花草,她還有什麼可求的,這會要是有個人說這不是他兒子,她還要跟人急呢。
“你是小放啊。”謝文心忍不住抱著他腦袋,“第一次看到你,媽就覺得你像我兒子。”
既然認了親,周錦知道老太太這下子不會再高血壓爆血管了,她說道:“媽,這事還得瞞著,畢竟我弟弟現在也是彆人的兒子,那頭也是一大家子呢。”
“對對。”謝文心善良了一輩子,是個寧願自己多吃點虧的人,她兒子沒死,謝文心已經心滿意足。
她立刻開始替彆人考慮,“誰都彆告訴,哪怕你一輩子都叫彆人媽,隻要知道你還活著,偶爾看你一眼,媽立刻死了都願意。”
顧時鬱嗓子一梗,“媽……”
謝文心笑了,“彆哭,你好好的在顧家,人家把活下來的機會給了你,你要好好照顧他的家人,媽沒事,我好了,現在出院都行。”
顧時鬱仔仔細細看了看,也是神奇,謝文心的精神頭一下子好了許多,他猶豫了一會,問道:“爸那邊,要不要說一聲?”
謝文心一想到兒子從小就被周正青逼的沒有一刻鬆懈的時候,那麼年輕就讓他去一線,她再不想讓兒子受周正青的約束。
“彆告訴他,讓他內疚去吧,你就按照你想要的、過自己的日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