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直起身, 正過臉看向溫嘉譽,眉眼間縈繞著殺戮過深的戾氣,卻讓他一時有些怔愣,忘記了言辭。
半晌, 少年找回原本磁性的嗓音。
“你預備如何處置?直接殺了?”
其實不怪溫嘉譽會這麼想, 因為陸凜看上去就是會這麼乾的人
“喬氏的女兒不還沒嫁?”
“端王是良配。”
桃花眼中有過短暫的凝滯, 反應過來後溫嘉譽多少有點錯愕,倒不是因為他的提議, 而是沒想到陸凜也能迂回著算計人。
隻是這端王是秦綏帝的嫡親兄長端親王的兒子, 如今二十三四, 生的儀表堂堂,雖不出挑但也沒傳出有什麼不好的習性,後宅之中也隻兩三名妾室, 還未曾娶正妻。
說是良配也不錯, 但陸凜既讓她嫁, 便絕對和這個“良”字沾不上邊。
“此事我會告知父親。”
點了點頭,溫嘉譽倒沒再往深處想, 更不打算遣人調查。
溫嘉清害得他的同胞妹妹差點沒命,怎麼死都不為過。
“溫禾城找不到女人了?”娶這麼個玩意當繼室, 生下的也是爛到極點的東西。
冷哼一聲, 陸凜離開前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話音裡的諷刺不加掩飾。
“母親過世一年後,父親隨天子微服出巡, 在嶺南郊外遇到了刺客,喬氏對父親有救命之恩,痊愈後也不要任何報答,一心嫁與父親。”
溫嘉譽攥緊了手, 桃花眼裡泛著寒光。
妹妹不曾見過母親,而他和兄長對生母都有印象,那時驟然聽說父親要續弦心裡很抗拒,但又無法忤逆長輩,而喬氏這十幾年一直偽裝的很好,他們也必須要維係表麵工夫。
溫家是百年書香門第,原配嫡子不善繼母的話傳出去終歸有損聲譽。
不過有利益碰撞時,人的本性便極易暴露。
更何況他們兄妹如今也不是孩童,那場刺殺,再加上嘉月的事,或許根本是喬氏有意為之。
如果父親和大哥沒有及時告誡封口,在北丹看著喬氏,隻怕此時嘉月曾落入土匪之手的流言早已漫天飛舞。
可這一切都隻是他們的猜測,需要更多的證人和證據。
“果然是書讀多了。”腦子裡都是紙糊。
留下這一句,陸凜也不等氣得麵紅脖子粗的溫嘉譽開口,便風一般消失在門口。
現在什麼都沒有哄嘉月回去救火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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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清晨,太子微服來到大長公主的宅邸,給她以及陸凜的父親上香。
少年還不到十七,卻已是俊秀沉穩,眉眼間有著與秦綏帝相似的溫潤,隻不過尚顯清澈,少了父皇經年積累的沉厚的威儀氣度。
他也是從側門進,除了守門的小廝,未曾驚動府內任何一人,包括陸凜。
隻是剛出了祠堂門,還未曾踏上九曲回廊,便與正行來的高大男人迎麵相遇,少年停下腳步,向他顎首行禮,開口喚了聲“皇叔”。
不過唇角那絲笑意流於表麵,未及眼底。
同陸凜相似,卻比他更圓潤些,顯得溫和的眼眸裡一片無悲無喜的寂靜。
畢竟他娶了他滿心關切,思慕已久的女子。
“嗯。”
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陸凜抬腳便要繞過他向前,去祠堂上香磕頭。
“皇叔,少時至今,阿月隻在我麵前哭過一次。”
二人擦肩時,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少年再次開口,嗓音清潤,在這冬日裡有著與嘉月相似的柔和。
他並沒有用尊稱,似乎單純的在以親人的身份同陸凜交談。
停下腳步,陸凜未曾開口,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攥了起來,眼底滿是暴躁跳動的怒意。
這臭小子叫誰阿月呢?!
“那以後,我便再未見過她真切的喜怒哀樂。”
少年的聲音在這冬日裡讓人如沐春風,卻又透著與嚴寒相似的一份蕭條。
他忘記關門才讓兔子遭了難,禦廚得到了懲罰,而他這個疏忽的始作俑者她卻不能有任何苛責。
甚至他的一聲道歉嘉月都不敢輕易接受。
因為那一件事,才六歲的嘉月懵懵懂懂地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身份之彆。
儘管依舊會受召進宮,伴在皇後左右,可她越發的規矩,越發的端方優雅,亭亭玉立,再沒了小時候的喜笑顏開。
他送給她的所有東西,能拒絕的嘉月都會拒絕,拒絕不了的她也會好好收著,從來不用。
秦時禮想,或許她其實也是不喜皇宮,不喜束縛的人。
“道個歉就完的事。”
“一個個的說來說去煩不煩?”
就一隻兔子,老子說,兒子現在也跑來說,怎麼的,那兔子養到最後不會死,能成精不成?
就你們慣的溫嘉月那臭脾氣。
陸凜壓下飆粗話的衝動,毫不客氣地提起聲音斥了太子兩句。
“可她並不接受。”
垂下眼簾,少年眼底暈開淺淺的波瀾,又透出絲許苦澀。
“那就是你方法不對!”也可能你在她心裡還不如一隻兔子。
最後一句陸凜沒說,他好歹算個長輩,秦時禮這倍受打擊的樣子已經夠慘的了,把人說垮了他老子回頭又要找他講大道理。
彆看秦綏帝表麵端得寬宏賢明,實則格外護短,尤其這還是他和皇後唯一的孩子。
“或許是如此。”
“皇叔,你既娶了她便好好待她。”
“還有今晚的家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