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思見氣氛不對,連忙笑著說:“朱使相,是否咱們先進城?”
朱溫大笑道:“與李司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倒是怠慢監軍。”轉身向葛從周吩咐:“來來,通美,讓眾人吹打起來,迎接李司空入城!”
嗩呐聲、鑼鼓聲中,還有一群青年男女跳著舞歡迎。看著這盛大場麵,李克用心情也放鬆下來,大手一揮,親騎軍三百精騎簇擁一頂小轎緩緩入城。
朱溫看著這些渾身黑甲的精銳騎兵,看著他們騎乘的代北野馬那碗大的蹄子,心裡難免豔羨,臉上卻不露聲色,而是轉頭去問李克用:“賢弟此來,居然還攜帶家眷?”說著順手一指那頂灰色小轎。
李克用豪邁地說:“此番不過是剿除黃巢草寇,又非與精兵強將對壘,說是打仗,其實不過遊山玩水罷了,內人所見有限,故此帶她出來加些閱曆,將來也好相夫教子嘛。”
朱溫和身後一班黃巢降將,聽李克用毫無忌諱肆意貶低黃巢,更是怒意勃發。張歸霸和葛從周互視一眼,兩人都暗暗點頭,又一起去看朱溫。朱溫叛變黃巢後,與大齊軍交手多次,所以李克用的話他聽到耳裡,倒也不算十分刺耳。但他一瞥身後眾將臉色不善,頓時心中又有了一個計較,招呼李克用進城,同時提議:
“克用賢弟鞍馬勞頓,且先歇息。待到申牌時分,愚兄再專程來請賢弟去太平樓暢飲,算是給賢弟接風洗塵,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李克用笑著說道:“我生平最愛美酒,不知老兄準備了什麼酒?”
朱溫心裡鄙視這個酒色之徒,嘴裡卻笑著說:“雖非絕世佳釀,但請賢弟放心,這酒肯定不難喝。”
在黃巢造成的這場大風暴中,汴州相對來說算是受災較輕的地方了。朱溫將李克用一行安頓的邸店名叫“上源驛”,居然也是廊腰縵回、簷牙高啄,一派又古雅又豪華的五星級派頭。可惜史敬存要去醫館治病,隻好在醫館旁另尋一處邸店落腳。
賀回鶻看著史敬存離開,忍不住問:“司空,莫非史將軍真的不近女色?”
李克用聞聲“噗”一聲把嘴裡的茶水都噴了出來,大笑道:“他在安慶部裡有妻室子女,你說他不近女色?那兩個孩兒,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周德威微笑:“十一隻是好槍法不好女色罷了。”
賀回鶻連忙點頭,周德威向李克用說:“司空,莫忘今晚要十一陪侍身後。”
李克用歎口氣:“喝酒還搞出那麼多名堂來。”
周德威說:“進城的時候都有一番唇槍舌劍,今晚這接風宴,隻怕更不尋常。”
和周德威料想的情況差不多,當天晚上的酒宴,氣氛果然不尋常。本來嘛,開封菜(KFC)作為馳名中外商標,賓主雙方理應觥籌交錯不醉不歸。可是李克用喝高以後管不住嘴,隻管大肆炫耀自己掃平黃巢六戰六捷的輝煌戰績,全然忘了葛從周、張歸霸兄弟、霍存這幫降將,原先都是黃巢部下。聽著自己昔日的對手現在如此張狂,葛從周等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酒實在喝不下去。
朱溫也聽不下去。畢竟自己起家,就是黃巢部下。葛從周他們情願降朱而不降李,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與朱溫曾經都是黃巢部下。現在聽著李克用張口“巢賊”閉口“那廝”,心裡頭著實膈應的慌。於是岔開話題問:
“賢弟的白袍將,怎不飲酒?”
史敬存一直按劍站在李克用身後,他的劍術雖然不如槍術,但隻要不是劍術名家,他應付起來也是綽綽有餘。不等李克用回答朱溫的問話,葛從周一聲怪笑:
“使相怕是不知,這位白袍將向來不好酒色。讓他喝酒,比讓尼姑喝酒還難!”
李克用一愣,心想這口水仗還真是又打起來了?他卻不知,這葛從周雖然文武雙全,可惜心胸狹窄。“山東一條葛,無事莫撩撥”,說的就是他。王滿渡一戰被迫投降朱溫,本來就是他心中一大屈辱,今天卻被李克用把這傷口翻出來反複挑逗,葛從周心中早就怒火萬丈,奈何使相似乎要息事寧人,他也隻好忍氣吞聲。此刻順著使相的問話,正好罵上兩句,略出一口鳥氣。
一旁的張歸霸,一條爛銀槍好生了得,人稱“銀槍將”,同樣也是黃巢五虎將之一,但他聲稱自己祖上是三國張遼。有這麼一個闊祖宗,知道不知道的,都要敬他三分。與葛從周一樣,他也是王滿渡投降朱溫的,對今晚李克用笑罵黃巢,他早就心有不滿。可是大家現在都是大唐官軍,罵黃巢理所應當,張歸霸為此也不能發泄不滿。此刻聽葛通美開了個頭,借著酒勁馬上狂笑起來:
“不好酒色?不知這位小哥是上頭不行,還是下頭不行?”
張歸霸的弟弟張歸厚馬上湊趣:“不會是兩頭都不行吧?”
一幫汴軍將領哈哈大笑,朱溫連忙含笑說道:“悄則聲!人家是不好酒色好槍術!”轉臉看著史敬存問:“聽說恭祖還是天下第一神槍?”
送李克用等人去上源驛歇馬之後,葛從周將李克用部下的情況又仔細說了一番。但朱溫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或者說,也是要激化一下現場情緒。
果然,武將們好像都被馬蜂叮了一口,一齊跳了起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何況長槍又不是什麼奇門兵器,武將們即使自己不喜歡用槍,但大都也會使槍。現在聽說天上掉下個“第一神槍”,好奇、羨慕還是其次,主要是大家都覺得這廝未免過於張狂。隻聽張歸霸冷冷說道:“恭祖兄對此雅號,莫非竟敢心安理得?”
這是上門罵陣!史敬存看了李克用一眼。而李克用聽著汴軍眾將大放厥詞,心裡頭早已惱火,隻是苦於尋不到開口機會。這時見史敬存眼光看來,心想且看這不善言辭的家夥如何應答?反正說破了臉,料想朱溫也沒什麼辦法,十三和邈佶烈的五萬大軍,可還在城外頭吹著風呢。
李克用喝乾杯中酒說道:“恭祖,你這稱號從何而來,你就直接告訴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