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口水仗(1 / 2)

沙陀王 海釣綠碼 6600 字 9個月前

此時一陣鑼鼓聲還有尖銳的嗩呐聲傳來,李克用抬起他的獨眼,看見大軍已經來到汴州城下,眾多百姓正在敲鑼打鼓,顯見是歡迎自己。

汴軍一班將領之前,一人騎著一匹高大的烏騅馬,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態。此人正是李克用口中說過的朱三,宣武軍節度使朱溫。

初次看到朱溫的人,都立刻會被他臉上的兩根倒八字濃眉所驚駭。的確,這兩根眉毛非常奇特甚至詭異,它們像兩把掃帚一樣幾乎占滿了朱溫整個額頭,甚至有些掃到了鬢角。看不慣的說是妖邪之相、奇醜無比,諂媚之輩卻說這是橫掃天下、貴不可言的麵相,孫思邈活了141歲,他就長了兩根這樣的長壽眉。這兩根倒八字眉下,卻是兩隻一直不停滴流亂轉的眼珠,好像說明眼珠的主人永遠心神不定,也好像是說明此人永遠不會相信對方。再往下,臉部中央嵌著一大顆醒目的蒜頭鼻,可是山根不穩,倒有些軟塌塌的腐肉感覺。蒜頭鼻下的黑髭濃密異常,每根髭毛都像鋼針一般直刺前方。

李克用不懂麵相之術,但看見朱溫如此張揚的迎接自己,他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容,雙腿輕輕一磕踏雪胭脂馬,馬兒邁著輕快的步伐跑向城門。

城門下的朱溫眼見李克用來到,連忙帶著將領們迎接上前,嘴裡哈哈笑著說:“賢弟,李賢弟!愚兄可是傾誠迎接李司空大駕光臨啊!”

李克用一聽這話就不舒服了——居然一個字不提王滿渡我血戰救你?再加上他看不慣朱溫額頭上那兩條掃帚一樣的粗眉毛,就故意歎了一口氣說:“李某血戰黃巢,隻為匡扶社稷,求個國泰民安。哪知一路行來,發現老兄這宣武鎮,治理的委實不怎麼樣,可說是民生凋敝!朱老兄,李某看你這官當得不咋樣啊!”說罷拍拍周德威肩膀說:“陽五,是否如此?”

此言一出,兩軍將士都是一愣,特彆是沙陀軍這邊,更是摸不著頭腦:司空怎麼了?見麵就打主人臉?而汴軍方麵,性情暴躁的已經手捏刀柄,一雙雙眼睛都盯著朱溫,似乎隻要使相一聲令下,便要叫這不知深淺的沙陀小蠻子血濺當場。

朱溫雖然還不想翻臉,但驟聞李克用此言,也是不由一愣:“不知賢弟此言從何說起?”

李克用大手一揮:“沿路所見,良田變成荒野,有一家四口,就餓死在這荒野!”

監軍陳景思也開口說道:“下官也曾親眼所見,實在是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啊。”

河東眾將士想起適才路上所見慘象,不由都低下了頭。朱溫察言觀色,情知李克用此言不假,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葛從周見狀立刻插嘴說道:“我家使相初來乍到,自然……”

朱溫腦子何等滑溜,不等李克用反駁,他已經想好了“以退為進”的對策,立刻伸手製止了葛從周,自己用極其沉痛的聲音說道:“賢弟所言慘劇,確實是朱某失政之罪!朱某豈敢推脫!不過朱某今日在此,當著汴州父老鄉親之麵,當著河東將士之麵保證,一年之後,若汴州仍然野有荒地、民有餓殍,朱某不待賢弟問責,自當來此地領受天殛之刑!”說罷用手往地下一指,示意這裡就是將來的“天殛之地”,同時兩眼炯炯,堅定而坦誠地看著李克用。心裡卻想著:想跟朱某打口水仗?你還嫩!

朱溫這一席漂亮話加上出色表演,頓時引來汴州父老一片狂熱叫好,就連宣武軍、河東軍將士也都情不自禁為他喝彩,畢竟兩軍官兵,多半來自農家,聽說朱使相要發展農業、體恤民生,自然對這位掃帚眉使相頓生好感。

李克用也被朱溫堵的無話可說。可不是嘛,人家都已經立下天誅地滅的重誓了,你一介凡夫俗子,你的譴責還能大得過天神之怒?

眼看司空無話可說麵露尷尬,周德威連忙向朱溫一揖說道:“朱使相一番豪言壯語,直說到天日可鑒,周某佩服不已。隻是周某向來有個習慣,那就是不僅聽其言,更要觀其行!使相將來究竟如何做,周某倒要拭目以待!”

眾人聽周德威說到“聽其言觀其行”六個字,果然不由心中一頓,都在想自己怎麼聽當官的幾句漂亮話就迷糊了!眾人雖未說話,但朱溫卻明顯感到軍民們的愛戴之情立刻成了觀望之意。頓時不由心頭火起,自己好容易煽動起來的民心士氣,現在卻被這黑臉大漢又給壓下去了。不過嘴巴上還是很客氣:

“克用賢弟,不知這位周將軍,”說到這裡朱溫頓了一下,看看周德威披著的那件沾滿戰塵的紅袍,微笑接著說道:“可就是名貫九州的紅袍將周鎮遠?”

李克用笑了:“老兄好眼力,他就是鐵林軍使周鎮遠。”

朱溫點點頭,表麵泰然,腦海中卻在快速思考,不就是餓死了四個草民嗎?李克用你也算沙場征戰多年的猛將,雙手沾滿多少人血?卻來朱某麵前假惺惺地大發慈悲!你哪裡是悲天憫人,分明是指桑罵槐!這周德威更是猖獗,居然要“觀其行”!甚好,朱某現在就把戲做足,讓你看個過癮!

想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鎮遠!你是劃下道來,要看朱某如何做?老氏!帶人去尋那一家四口,好生安葬!”

大將氏叔琮叉手唱喏,周德威連忙說:“我家司空已經埋葬了,因軍中沒有棺槨,隻是挖了個深坑,讓這家人入土為安”。

朱溫麵色一肅:“這就使不得!死者為大,怎可草草掩埋我汴州百姓?老氏,你且去尋了棺木,將這家人重新埋葬!厚葬!”

氏叔琮帶了幾個馬軍絕塵而去。

朱溫這才對周德威笑著說:“鎮遠,朱某如此行止,你看如何?”

朱溫可能希望對方讚不絕口,不料周德威卻說道:“德威雖然隻是軍中粗人,卻也聽說過厚葬不如薄養的話頭。死者已矣,還望將來使相能薄養治下子民,不使餓斃之事重現,德威尚有何言?”

葛從周覺得自己應該替主分憂,於是插進來說道:“鎮遠此言,未免咄咄逼人!我家使相初來宣武鎮,縱然得行充沛,也需春風化雨,徐徐而來,豈可一蹴而就?使相已經許諾經年之後,汴地再無餓殍之事。李司空虎踞太原已經年餘,莫非河東便已經富庶太平?”

朱溫笑道:“河東苦寒,百姓凍死之事,怕是難免。”

葛從周一番話,將口水仗打到了河東地盤。朱溫對自己手下的想法,當然一清二楚,索性拿著河東大做文章。

李克用說道:“多謝老兄提醒,李某以前忙於清除妖魅匡扶社稷,果然對民生之事,關注不夠。此番回到北京,必然也要致力農桑,不負百姓期待。”唐代三京,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北京就是太原。但李克用不說太原而說北京,暗指太原地位遠遠高於汴州。同理,我的地位也遠遠高過你朱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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