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從周冷冷笑道:“我家使相說一年後野無餓殍,李司空可敢也如此承諾?”
李克用一愣,這一將軍,還真叫他為難了。他從小舞槍弄棒,13歲就當上了牙將,15歲就勇冠三軍被稱為“飛虎子”,十五年軍旅生涯,就算忙裡偷閒,也是娶老婆生孩子。論打仗殺人,李克用怕誰?但說到治民理政,勸課農桑,那是啥玩意?今天也是路遇一家四口餓死路旁,這才觸動了惻隱之心,他又是個直率漢子,這才當麵指責朱溫。沒想到葛從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飛虎子打成了啞巴子。其他河東將領,雖然也不相信朱溫的承諾,但如果讓他們來誇口一年之後如何如何,這班耿直漢子又開不了口。何況,就算想吹牛,也輪不到他們。
河東監軍陳景思心底雪亮,連忙和上一把稀泥:“哈哈,兩位節帥,都是上馬殺敵下馬安民的棟梁啊,如今竟然為了百姓安樂而互不相讓,真是我大唐之福、生民之福啊。再沒說的,下官見到官家以後,定當將兩位節帥風采,如實奏上。”
薛鐵山忍不住說道:“既如此說,朱使相可敢讓我一年後帶著親騎軍重返此地?”
此言一出,汴軍將士儘皆怒目而視,藩鎮雖然不像一個國家那樣有明確的領土主權,但外藩兵馬來到藩鎮治所,分明就是上門挑釁!何況你薛鐵山帶領的,還是李克用的親兵衛隊!言下之意,豈不是馬踏宣武之意?這不是欺我宣武無人嗎?
一聽薛鐵山說的過分,周德威連忙圓場:“啊,使相,鐵山之意,是想一年後親眼看看此地,是否真的野無荒地,民無菜色?”
葛從周硬邦邦頂了回去:“鎮遠不必多言!一年後,葛某也當躍馬太行,飲馬汾河,飽覽河東風物!”
如果說薛鐵山的話隻是會讓人產生歧義,那麼葛從周的話就很難讓人產生歧義了。白袍將史敬存催馬上前:“通美想飽飲汾河水,不妨先問過我的梅花亮銀槍!”
薛鐵山也大吼:“我也有鬼頭刀伺候!”
汴軍又一大將張歸霸也同時大叫:“偏你有槍?我也有虎膽銀槍在此!”
雙方都是武藝高強又兼年輕氣盛的男子漢,若非未奉將令,隻怕早已有人血濺當場。隻聽朱溫喝了一聲:“住口!”
汴軍將領憤憤後退,河東這邊將領也在李克用一揮手之後,停住爭執。隻是雙方依舊怒目相對,氣氛緊張。
朱溫淡淡一笑:“年輕人火氣大,賢弟見笑了。”
李克用連忙擺擺手:“彼此彼此,其實你我兩鎮,可謂天南地北,咱們為朝廷各守一方太平罷了。”
朱溫笑著點頭,卻將眼睛注視著史敬存問道:“這一位,必然就是白袍將史恭祖了。哎呀賢弟有此兩將,真可說是如虎添翼啊。”
李克用得意一笑:“老兄此言,卻莫叫邈佶烈他幾個聽見。”
周德威也笑著說:“邈佶烈、益光、德璜幾個倒也罷了,主要是莫讓十三聽聞。”
朱溫作出如夢初醒狀,連忙說:“正是正是,久聞賢弟手下有十三太保,個個英雄,威名遠播。哎,”他眼睛一轉看著周德威問:“卻不知鎮遠在十三太保中名列第幾?”
周德威坦然說道:“十三太保中,並無周某。”
朱溫心中暗喜,表麵卻裝作驚訝問:“卻是為何?鎮遠文武雙全,卻不能名列十三太保?哎呀賢弟,愚兄可要為鎮遠鳴個不平了。”
葛從周輕輕皺眉,心想使相這句話挑撥意味太過明顯,未免操之過急了。果然,就聽李克用淡淡說道:“十三太保皆是李某義子,鎮遠卻是我的兄弟,輩分不合。”
朱溫碰了個釘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愚兄不明就裡,卻是失言。”他又打量一下河東眾將,再次問道:“那麼,鎮遠適才提起的十三太保,如何卻又不見?”
李克用看看周德威,周德威拱手說道:“司空唯恐大軍入城,百姓不安,故此命邈佶烈和十三暫領大軍,駐紮城外。”
朱溫暗自一怔,他也知道此番李克用手下共有五萬大軍,自己全城兵馬都不足三萬,如若沙陀兵開進汴州,極易形成反客為主之勢。這時聽見李克用粗豪的聲音響了起來:“老兄,我這八九萬人馬進了汴州,你不怕把你這城吃個底朝天啊?到時候再餓死了人,隻怕你反而怪罪到李某身上了。”
朱溫心想,沙陀人也不老實了,我豈不知你就是五萬人。當下笑了笑說:“還好賢弟考慮周全,愚兄隻是素聞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大名,今日無緣得見,甚是可惜。”隨手一指身後的汴軍將領:
“便如葛通美,祖上也曾官居兵部尚書,本身更是英雄了得,手中一條虎頭亮銀槍使得出神入化,可說是智勇雙全,故此人送外號白玉將。莫不是通美英名遠播,連李存孝也不來與你相識了。通美,可惜啊。”
李克用見此人身高六尺有三,倒是雄壯,白淨麵皮,劍眉虎眼,可惜一隻鷹鉤鼻,心內便不喜歡。轉頭問道:“陽五可知此人?”
周德威笑笑:“葛通美乃是巢賊的五虎將之首,末將怎不識得?據說還精通兵法,被巢賊拜作兵馬大元帥呢。”
李克用明白過來,笑道:“那想必也是王滿渡一戰,歸降朱老兄的降將了。”
兩人一唱一和,先罵黃巢,再把葛從周的老底翻了個遍,朱溫心頭鬱悶,葛從周更是氣的咬牙切齒,兩眼死死盯著李克用和周德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