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機聽剌葛說還要繼續比賽射箭,有些心虛地抬起眼看看他,畢竟“心虛”這種心理在自己身上極少出現,所以臉上竟然呈現出一種滑稽的哀怨表情。此刻他哪裡還是那個威震四方的契丹可汗?
李克用冷冷說道:“如此不講信義,可汗就不怕天下好漢恥笑?”
李存璋也怒不可遏衝上前大叫:“不敢認賭服輸,你們還算男子漢?隻好叫無賴!”
周德威溫和很多,他把死鷹也拿到阿保機麵前,讓阿保機對比這兩隻可憐的飛禽:“可汗,如果這都不算我家大王取勝,周某寧可從此不再射箭!”
看著麵前的死鷹和死雁,阿保機狼狽不堪,汗珠都開始滲出麵頰,他看向剌葛,那表情隻有一句話:老弟,你害死我了!
剌葛居然還笑得出來:“哈哈,請兩位將軍息怒。我說的應該沒有歧義,特彆是周將軍呈上死鷹之後,就更沒話說了:一隻大雁,一隻老鷹,飛行的高度不同,快慢也不同,習性、脾氣都不同!連射箭時看到的目標也有大有小!”他拿起死雁和死鷹,向眾人呈現:“既然有這麼多不同,這射箭比賽就不公平!再說射中老鷹,豈是射中大雁能比?誰不知道老鷹飛的比大雁快?如果不栽比的話,我隻能宣布可汗獲勝!”
剌葛一番胡攪蠻纏,契丹將領果然紛紛喊起來:
“不公平!”
“剌葛說得對,可汗已經贏了!”
“應該重新比一場!”
耶律德光踏上一步說:“沙陀王,既然你自信箭法不弱,又何必害怕再比一場!莫非你剛才就是運氣好?哈哈!”
阿保機雖然非常慚愧,但是就此認輸,那可不是自己丟臉的問題,而是關係此次出兵結局的重大問題!要真是回到捺缽去,遙輦部會怎麼看我?如果我威信掃地,各部契丹貴族還會繼續恭順臣服嗎?如果引起了內訌甚至內戰,先不論勝負,隻說自己的十年心血,豈不是付之一旦!
相比之下,再比一場,雖然沙陀王箭法驚人,但自己好歹也有機會,總比現在認輸強!算了,剌葛說得好!再比一場!
臉皮算什麼?利益才重要!
想通了之後,阿保機的表情也恢複成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契丹可汗的樣子,不過他仍然不開口,隻是靜靜聽著剌葛胡說八道。
言多必失,這是阿保機的人生經驗。
作為可汗,他要做的就是靜靜觀察事態發展,不到關鍵時刻不出場。
李克用倒是不怕再賽一場:讓他們輸的心服口服,倒也不壞。不過應該加碼,如果自己又贏了,那麼應該讓阿保機出點血,比如一千匹戰馬。
不過他也不急著表態。現在該是周鎮遠表演的時候了。
如果屬下有立功的機會,那有何樂而不為呢?李克用樂見其成。就算自己箭法超群,但凡事都有萬一,能夠不再比下去,應該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雙方大佬都不約而同退居二線,讓部下去唇槍舌劍。
周德威當然明白,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可是兵家的最高境界。現在大王比箭法已經贏了,可是卻被那個小眼睛契丹人說的一文不值。不行,我要給他來個連鍋端,把他身份否定掉,讓他失去代表資格。
周德威冷笑一聲:“不知閣下何人,能夠代表契丹可汗說話嗎?”
阿保機開口了:“耶律剌葛,乃是本可汗的四弟,現在是契丹的惕隱,就是你們說的宰相之職。”
周德威聞言重新打量一下這位三十出頭的契丹青年,見他三綹垂須,八字的髭須。兩條劍眉高挑,下麵卻是兩隻永遠眯在一起的小眼睛。他強忍笑意說道:
“原來是耶律剌葛惕隱。”
耶律剌葛揚眉吐氣,兩眼朝天翻著,反正他的眼睛小,就算陽光強烈,也沒多少能射進眼眶,所以他常常翻眼看天,久而久之倒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周德威下一句話卻把他氣的跳了起來:“反複無常,顛倒是非,也算契丹惕隱?”
剌葛狠狠瞪著周德威:“胡說!明明這次射箭,就隻是一次訓練!射的東西都不同,豈能算比賽?”
李存璋實在聽不下去:“比賽之前,可曾說過隻是訓練?若適才我家父王失手,你們還會說隻是訓練嗎?”
耶律德光也衝了上來:“分明就是訓練,你是怕輸還是怎麼地!”
李存璋絲毫不讓:“分明是你們不敢認賭服輸,不算男人!”
耶律德光大怒:“敢不敢立下生死文書,我兩個來比刀!”
李存璋瞪著他:“若你不怕死在李某鋼鞭之下!”
李存璋也會用刀,但這種生死相拚的場合,當然要選擇自己趁手的武器。
耶律德光冷笑:“我管你用刀用鞭,隻要你敢立下生死文書,立刻知道誰才是男人!”
兩人都是悍不怕死的猛將,一言不合就要火拚,理由很簡單:隻要殺了他,不論武藝還是吵架,自己就全都贏了。
李克用知道李存璋鋼鞭了得,所以視若無睹,要打就打嘛,又不是沒打過。
周德威卻暗暗懊惱,談判變成了決鬥,真是始料未及啊。但是自己和八太保都是同僚,卻也不便攔阻。隻是兩虎相爭,八太保就算贏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輸了的話,事情就會急轉直下。此時橫生枝節,大太保也太不冷靜了。
阿保機也不擔心,二兒子你讓他讀書那是廢柴,但要說拿刀砍人,從來都隻有對方躺下的結局。
剌葛見事情演變成生死相爭,心裡暗自高興,這樣一來,起碼可汗不用馬上向李克用認輸,契丹也就不必撤兵。況且德光武藝超群,很可能給那黑家夥一刀,今日的談(比)判(武),可就真的打平了!如果要三局兩勝,那麼契丹方麵,至少也已經扳回一局。現在的形勢,就是要亂,越亂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