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二哥哥!虧你還知道立下生死文書!父汗讓你比武了嗎?”
眾人一起看去,原來是真如月公主,正氣得滿臉通紅,她覺得二哥哥如此衝動,竟然僭越了父汗的權威,當著外人的麵,實在太丟臉了。
耶律德光不以為然:“小妹,此事與你無關!”
剌葛心中一動,連忙說道:“不然,不然,此事卻要勞煩公主了。”
眾人都是一愣,兩個大男人比拚,怎麼要勞煩公主?
剌葛笑著向阿保機說道:“可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既然是談判,還是不要見血為好。不如咱們依舊還是比箭法,如何?”
阿保機也被剌葛弄得有些頭暈,他也懶得多問,反正這個老弟,雖然計謀百出,但肯定是有利於契丹的,當即隨便點了下頭:“嗯,這談判的規則,就由你來定吧。”
周德威正要上前分辨,卻被李克用攔住。李克用聽見“談判”兩字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來談判的!如果任由李存璋和耶律德光比拚,不論勝負,這談判都會變成哭喪。現在既然剌葛建議回到比箭法的規則上,自己大不了多射一箭,還是穩贏。算了,看看剌葛怎麼說。
剌葛見沙陀方麵沒有提出不同意見,心中偷偷一笑:小公主,既然你要橫插進來,那說不得隻好請你出場啦。
剌葛向真如月說道:“適才我就說過,射中老鷹和射中大雁,那就不是一個等級!想必沙陀王也知道其中不同,所以才自己加了難度,說要射大雁的眼睛。雖然他箭法不錯,完成了任務。但是不公平這個本質,沒有改變!現在,請公主去做個靶子,讓可汗與沙陀王來射公主耳朵上的瓔珞!”
此言一出,沙陀方麵頓時騷動起來,周德威、李存璋、李存信等一齊把目光投向真如月嬌嫩的臉蛋,都覺得這個建議匪夷所思。李克用卻觀察到契丹方麵並無異議,連耶律德光也是一臉平靜,真如月更是已經舉步走向一箭之地,而阿保機也信心滿滿拿起弓箭走過去準備射箭。
這是遊戲!
李克用頓時心頭雪亮。他們父女之間,一定常常做這種遊戲!甚至連契丹貴族們,也知道這個遊戲!
他思緒未了,阿保機已經快如閃電一箭射去,不出所料,真如月左耳下的瓔珞被射飛,但真如月那嬌嫩的臉頰卻連血印也沒有。她的婢女烏雲嘎跑了過去,不一會就找到了草地上的瓔珞,送了回來給大家觀看。
剌葛大笑:“可汗箭法通神!”
契丹將士們一起拚命叫喊:“神箭!”“真是神箭!”“太厲害啦!”
剌葛繼續說:“公主定力驚人,將來必定前程無量!”然後皮笑肉不笑地向李克用略一彎腰:“沙陀王,請吧!”
周德威大聲反對:“剛才就是你們先射的,這次怎麼還是你們先射?順序不對!”
阿保機說話了:“先射後射,都一樣嘛。李克用,來吧!”
沙陀眾將這才發現掉進了契丹的陷阱裡了,現在大王去射箭,就算射中,最多不過打平,剌葛肯定不會罷休。最主要的,這次射箭是麵對一個活生生的花季少女,稍有偏差,不是香消玉殞,就是偏離瓔珞。那瓔珞能有多大?此番射箭,大王實在是負麵極大。
難怪剌葛一直要求比箭法!
李存信叫了起來:“若是箭射過去,公主躲閃,又該如何?”
這話問的也有道理,畢竟一個活人看見一支利箭撲麵而來,本能之下都會躲閃。那麼射中瓔珞之說,再無可能。
也許隻有她父親,她絕對信任的父汗,而且還經過多次訓練,她才不會躲閃。
阿保機笑著問真如月:“真如月,你會躲閃嗎?”
真如月咬了一下貝齒,堅定地回答:“父汗,女兒寧死不躲!請他快射,女兒站的累了!”
完了,被逼到牆角了。就算周德威智謀百出,此刻卻也想不出好主意。李存璋更是急得搓手頓足,又把仇恨的目光投向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感覺到以後,馬上也是怒目以對。李存璋正要讓對方與他對決,卻見一隻手伸到他麵前。
這也是全場關注的一隻手。
李克用的手。
父王真的要射嗎?
但是軍令如山,李存璋還是無可奈何地把射雕彎弓交給了李克用。
李克用深知這一箭的後果,他走向阿保機適才站立的位置。
沙陀人、契丹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克用手上。
婢女烏雲嘎沒有看李克用,她不敢看。她用雙手捂住了眼睛。與適才可汗的那一箭相比,這可是真的一箭!會射死人的!雖然她知道這位沙陀王箭法高超,但……她不敢想下去。
阿保機看著李克用的手開始拉動弓弦,忽然一陣從沒體驗過的巨大恐慌席卷了他的全身,殺人的弓箭正對著最心愛的女兒!那銳利的箭鏃,是否會有些許偏差?甚至李克用心懷報複,故意射穿女兒的心臟?他可是殺人無數的沙陀王,剛才還領教過他的神箭!
箭鏃頂端的幽幽光芒,就像死神的眼睛!
阿保機陷入了絕望,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了!去他的糧食白銀,我隻要我的女兒!我認輸了行嗎?談判到此為止!
請放過我女兒!
然而他說不出這句話,儘管他的嘴唇在不斷翕動,他仍然無法說出乞求的話。作為一個男子漢,尤其是契丹的可汗,他永遠不會向彆人乞求!哪怕女兒的性命就在須臾!
他努力張大了嘴,他想求饒。但儘管嘴唇不停地顫抖,他還是說不出乞求的話。
他恨自己的嘴巴、喉嚨,為什麼不能乞求一次?說出來吧,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