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絕望之時,卻意外聽見李九娘的聲音:“父王,所以女兒覺得,這個戲要修改。”
李九娘雖然討厭梁祝相愛;但這個戲,不論是形式還是內容,剛才都攪得她芳心大亂甚至春潮湧動,所以甚是喜歡《梁祝》。現在聽父王要一棒子打死它,當即把話繞了回來,兩隻亮晶晶的眼睛卻期待地看著父王。
壽王聽女兒說話,馬上微笑看著她說道:“九兒且說,如何修改?”
李九娘靈機一動:“何不改成,梁山伯死後想起應該儘反哺之義,陰司許他還陽儘孝?如此一來,他便不再是個不孝之人。”
見父王微微頷首,李九娘趁熱打鐵:“若是父王許可,女兒情願也加入這個新戲。”
此言一出,葉家人頓時各有所思。葉厚生覺得,如果有這個強援,新戲不僅能死裡逃生,而且有了王府的照拂,今後葉家又有如當初葉娘娘在時一樣,再無衣食之憂。
葉友孝則想到這樣一來就可以與女神同台演戲,不僅葉家欣欣向榮,自己說不定也能一親芳澤。甚至通過拉攏李九娘去接近壽王,逐步成為政壇新秀。想到好處,不由微笑。
隻有葉娘溫心頭火起。這狐狸精,居然見好就上!眼看新戲激動人心,她就要來分一杯羹?況且她不僅僅是要演戲,更是要“修改”《梁祝》,說不定就把新戲攫為己有!以她家王府的勢力,葉家根本無力抗衡。最關鍵的,是她演了祝英台,自己乾什麼去?
好像聽見葉娘溫的擔心,隻聽壽王問道:“九兒也想演這個戲?”
李九娘的說法又讓大家吃了一驚:“父王,女兒說要改戲,就在這裡了:女兒之意,便是梁山伯還陽之後,娶得名門賢女,伺候雙親,待科舉之日,終於功成名就,此後忠君報國,最後成了一代良臣。卻不是好?”
葉友孝心中狂嘔,卻不敢表現出來:女神,這麼爛的套路,虧你想來?佩服佩服。
壽王想了想,笑著問:“那祝英台呢?”
李九娘愣了一下回答:“這等不孝之女,由她死去便是。正好與賢女對比,說明女子就該彰顯孝義,否則遺臭萬年。”
這句話李九娘說的輕快之極,今天看戲以來的所有鬱悶,至此一掃而空。但一直扮演祝英台的葉娘溫卻心頭火起:這賤人,居然要英台去死!也難怪,她早就想勾搭友孝,所以視我為攔路石!隻是她如此狠毒,居然要取我性命?
葉友孝聽說李九娘的修改方案竟然是雙女主,雖然穿越前讀過這種小說,但此時實在難以苟同。李九娘隻是王府郡主,總不是壽王本人,所以葉友孝也就有了反駁的勇氣:
“這男女相愛,乃是天生性情,聖人尚且說……”
壽王冷冰冰扔過來一句話:“不孝不義之女,有何性情可言?至於梁山伯,若隻講私情不肯儘孝,便是忤逆。不孝之子,即使死了,也要將他撈回陽間來儘孝!”
鄭綮也開口了:“友孝,你想戲中的這個祝英台,違背父言遊學,頂撞父言抗婚,最後竟然自殺。如此驕縱女子,真能受得了戶牖之煩勞,當的成賢妻良母?哈哈,隻怕未必。”
李九娘眉開眼笑:“鄭相,還是你識人透徹啊。”
葉友孝竟然啞口無言,這唐朝人看梁祝,怎麼看出這一大堆觀後感了?真是夏蟲不可語冰。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有幾分道理。難道說,我已經被唐朝權貴們洗腦了?
方丈慧慎也刷了一波存在感:“阿彌陀佛,老衲所見,若要這梁山伯返回陽世,恐怕卻少不得高僧超度。”
葉友孝一愣,苦笑不已:這,這都什麼啊?戲台子上念經?
卻見鄭綮擺擺手:“方丈此言,恐怕未必。若說超度,還該請來道家仙師,方能令人悅服。”
葉友孝眼看好好一個《梁祝》,隻因拿到了唐朝,竟然變成了梁山伯移情彆戀,祝英台“由她死去”,還有儘孝、忠君,乃至僧道混雜,梵唱不斷,道符橫飛!他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真是犯了大罪了:把經典拿到唐朝,修改成這等慘不忍睹的形象!
葉厚生暗自思量,如果照此修改,除了加上一個“賢女”角色,還要加上和尚道士。賢女有李九娘毛遂自薦,這和尚、道士,誰人來演?莫不成還是自己和娘子?但此刻都是貴人議論,他謹小慎微,自然不敢插嘴。
壽王思量一陣,下了決心:“葉老丈。”
葉厚生連忙上前一步叉手唱喏:“殿下,小老兒在。”
壽王的語氣輕緩:“本王今日體察民生,前來賞戲,卻見你這戲雖然內容新穎,但不合規範之處甚多。幸有鄭相一一指出乖謬之處,孤這才發現,鄭相善於見微知著,未雨綢繆,真乃識大體顧大局之賢相。”
其實關於修改《梁祝》,可以說都是壽王一人主導,鄭綮最多隻是敲了兩下邊鼓。但壽王自有他的考慮:自己看戲這件事,雖然不算醜聞,但畢竟難登大雅之堂。若有好事的禦史奏於官家,恐怕自己的形象也會受到影響。他愛惜羽毛,顧忌名聲,故此頗有躊躇。況且這改戲,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索性幾句話交代給鄭綮,辦好辦壞,就都與自己無關。有了宰相坐鎮,九兒當然也可以儘興唱戲,也不再擔憂她發生些不虞之事。所以他這麼說,實在是一箭雙雕。
鄭綮聽出壽王有意將改戲的事情交給自己,心中反而一喜。自己的《欲安國本先定風化綱常疏》,重點就是厘清這“風化綱常”四個字,按照壽王他們的說法修改之後,這個戲既形式新穎情節曲折,又有了極強的政治內容,正好能實現自己正本清源,厘清綱常之意。綱舉則目張,父子、夫婦綱常既定,君臣綱常,豈不是水到渠成!如此說來,大唐重回盛世,豈不是就從這小小一台新戲發軔?
當下正容答道:“殿下謬獎,然而臣才疏學淺,恐怕難為此事。”
壽王聽後,知道鄭綮是要自己把話說明,就微笑說道:“鄭相不必推辭。孤之意,也就是讓鄭相撥冗,幫他們把這個戲改正過來。”
鄭綮不再推辭:“殿下抬舉,臣自當努力而為之。”
聽見鄭綮答應下來,壽王又停住將要離開的腳步,微笑問道:“鄭相且說,該當如何修改?”
鄭綮朗聲道:“臣以為,便是一個浪子回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