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們紅著眼追出鴻雁樓,天空還在下著雨,五名官兵慌不擇路,撒開腿狂奔,眾書生冒著雨一路急追,一邊大聲吆喝,引得街道兩邊店鋪的人紛紛探頭觀望。
鴻雁樓內一片狼藉,蔣功勝倒在血泊中,胸口微微起伏,顯然還有氣兒,幾名同窗不知所措地守在一旁,到底是十來歲的書生,沒見過血,此刻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隻是一味悲憤地呼叫:“子升兄,子升兄!”
賈環快步奔上前,發現蔣功勝的傷口在小腹位置,此時四周都被鮮血濕潤了,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還在瑟瑟地發抖,這可是失血過多的表現,若再不止血,估計就要休克昏迷了。
賈環連忙解下自己的汗巾子,彎腰便要幫蔣功勝勒緊傷口,後者的幾名同窗見狀驚問:“賈同學,你要作甚?”
賈環沒有理會,隻是埋頭包紮傷口,可是蔣功勝的體形還是挺高大的,死沉死沉,他根本搬不動,不由急出一頭細汗,低喝道:“愣著乾什麼?快搭把手,把他扶起來一些。”
柳毅和張芝龍愕了一下,急忙上前幫忙將蔣功勝扶起,賈環迅速將汗巾子環在後者的腰間,然後將傷口勒緊,湧出的鮮血頓時慢下來,至此,眾人才意識到賈環是在給傷者止血,紛紛解下自己的腰帶遞給賈環。
賈環接過腰帶,又給蔣功勝的傷口綁了幾層,這才吩咐道:“大家找塊木板來,立刻抬傷者去找大夫,否則有性命之憂。”
柳毅左右看了一眼,一指桌子道:“隻能用桌子了。”
“也行!”賈環點了點頭,眾人合力把蔣功勝抬上一張桌子,然後七手八腳抬著桌子往門外跑去,有人則負責打傘。
鴻雁樓的掌櫃生恐出了人命,吩咐小二幫忙領路去最近的醫館,還慷慨地取來兩片老山參,塞進蔣功勝的嘴裡吊命。
二樓的雅座上,兩名中老年文士目送著賈環等人匆匆離去,最後相視一眼,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恭喜明誠兄,才調入南書房行走,大展拳腳的機會便來了。”那獻之兄微笑著道。
此人正是東林書院的山長顧獻之,獻之是他的表字,而他的大名叫顧獻成,東林書院的創始人。
那位明誠兄則姓趙,名德晦,表字明誠,與顧獻成是摯交好友,而且二人還是同鄉,另外,顧獻成和趙德晦都是大治年間的進士,同朝為官多年,後來由於政見與太上皇康平帝相左,先後遭到貶謫,憤而辭官歸隱了。
顧獻成辭官後,沉寂了數年,然後創立了東林書院,而趙德晦則在老家耕讀,並且四處講學,在江浙一帶頗具名氣,人稱明誠先生,如今被乾盛帝起複,調入南書房行走,可謂是春風得意,躊躇滿誌。
這時,隻見趙德晦對著紫禁城的方向抱拳道:“君以國士待臣,臣自當以國士報之,此等大好機會,真天助我也!”
當下,兩人便整理衣服下樓,各自分頭行事了。
且說賈環等人冒著雨急急把蔣功勝送到了最近的醫館,經過一番搶救後,竟然僥幸暫時保住了性命,至於情況還還會不會惡化就不得而知了。
“這次多虧了賈案首,要不然子升兄恐怕要性命不保了。”蔣功勝的幾名同窗均向賈環感激地施禮道謝。
賈環此刻還是滿手血跡,身上衣服也沾染了不少,拱手還禮道:“舉手之勞罷了,在下家中還有事,先行告辭。”
看著賈環從容地走出醫館,眾書生既佩服又慚愧,關鍵時刻,自己這些人竟然不如一名小童,實在是……
“賈案首請留步。”張芝龍追出醫館。
此刻雨已經停了,賈環在濕漉漉的街頭上站定轉身,客氣地道:“張同學有事?”
張芝龍慨然道:“神機營的兵(和諧)痞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殺人,還悍然動用火槍,簡直無法無天,我輩讀書人一腔熱血,又豈容他們撒野?如今已有大批學子趕到神機營營地外討要公道,為眾抱薪者,又豈能使其凍斃於風雪中?我等此時理應趕往聲援他們,賈案首可願與吾等同往?”
賈環搖了搖頭,轉身踏著坑坑窪窪的積水漸行漸遠,他的心裡年齡,早已過了熱血衝動的時期,又豈是彆人三言兩語煽動得了的,趨吉避凶的本能讓他自覺地遠離這類運動。
張芝龍不由大失所望,憤然道:“賈環此人雖才高八鬥,卻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與吾等不是一路人也,可惜了他這滿腹才學!”
柳毅搖頭道:“如歸,這次你恐怕看錯了,剛才蔣子升倒在血泊當中,大家都驚得手足無措,隻有賈環沉著冷靜上前施救,可見其並非膽小怕死之人。”
張芝龍皺眉道:“那他為何不肯與我等同往?”
柳毅沉思道:“也許他隻是不想惹麻煩,或許是不方便出麵,賈家畢竟是開國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