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勝約莫四十歲許,麵相跟其兄王子騰相差甚遠,而且舉止也略顯輕浮,此刻正和賈政在榮禧堂中隔著茶幾而坐,竟然翹起了二郎腿,一邊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賈政正襟危坐,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對於這個小舅子,他一向是不太感冒的,平時也極少交往,今日對方突然登門造訪,倒是讓賈政頗有些意外。
這時王子勝擱下了茶杯,睨了一眼如老僧入定狀的賈政,心中不由嘲諷了一句“假正經”,哧聲道:“不就是死了一個小妾而已,姐夫何必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大不了再納一個年輕貌美的,我姐又不是容不得人的妒婦,當初你納了趙姨娘和周姨娘,見我姐說什麼了嗎?”
賈政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最終還是忍住沒有發作,王子勝是王家的老幺,從小驕縱任性,年輕時就是個混蛋紈絝,成家立室後雖然有所收斂,但依舊言行舉止輕浮,得罪人多,稱呼人少,年過四十仍然毫無長進,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罷了,且不跟他一般見識!
王子勝見賈政黑著臉不作聲,冷笑道:“我說錯了嗎?當初我姐大度,讓你納了趙姨娘,豈料這賤人非但不感恩,還包藏禍心,用巫蠱之法暗害我姐、鳳丫頭和寶玉,這不,寶玉不是差點被你親手打死了嗎?我大哥和仁哥兒也被抄家流放了,要不是發現得早,我王家豈不是要被統統治死咒死了,幸好老天有眼,這賤人一頭撞死也算是便宜她了,否則我王家必不放過她。”
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賈政顯然是對趙姨娘有感情的,否則也不會和她育了一子一女,另一個周姨娘卻一直沒有所出,所以王子勝這番話聽在賈政耳中無疑十分刺耳,冷聲道:“人死為大,她縱有千般不對,又何必再出言相侮。”
王子勝冷笑道:“瞧瞧,我隻是罵了兩句,你就如此相護,可見有多寵那賤人,是不是打算治死我姐,然後把她扶正?”
賈政禁不住怒道:“一派胡言,我賈政身為聖人門徒,日三省吾身,坦蕩磊落,若有此心,天地不容,王子勝,你今日若是來吵架的,恕我不奉陪了!”說完騰的站了起來。
王子勝撇嘴道:“賈存周,少在我麵前耍威風,要不是二哥讓我來,你這榮國府的大門,我還不想進呢。”
賈政聞言皺了皺眉,他雖然瞧不起王子勝,但王子騰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如今四大家族,王子騰是扛大旗的人物,所以隻能忍住怒氣重新坐下。
王子勝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淡淡地道:“我二哥趕走了韃子,解京城之危,立下大功,如今已升任都察院右都禦史,兼兵部侍郎,賈史王薛四家子弟,就數我二哥的官當得最大,賈存周你悠著點,我姐日後要是再受一點委屈,你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這分明是赤果果的騎臉威脅啊!
賈政不由羞怒萬分,沉聲道:“這番話也是你二哥讓你說的?”
王子勝哧笑道:“我二哥是個體麵人,向來不願意說這些,我呢,向來也不管什麼體麵不體麵,所以就直說了,也是給你提個醒。”
賈政冷哼一聲道:“所以你始終不能長進!”
王子勝反唇相譏道:“你也好不到那裡,當來當去還是個工部員外郎,連廷議也沒資格參加。”
賈政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王子勝得意洋洋地啜了口茶,仿佛鬥贏的公雞似的,好整以暇地道:“說點正事吧,我這次來是想聊一聊喜姐和環老三的婚事的。”
賈政愕了一下,皺眉不悅道:“喜姐和環哥兒?你又發什麼渾?”
王子勝冷笑道:“你彆不樂意,要不是二哥安排,非要我來,我還不願意結這門親呢,喜姐是莪的嫡女之一,環老三卻是個庶子,能娶到我家喜姐是他的福氣。”
賈政聞言沉默了,他雖然是中平之姿,但並不是沒有半點政治智商,出了這種事,王子騰竟然還舍得如此下本錢拉攏環兒,顯然是十分看重環兒的前途,好你個王子騰,我賈家好不容易出了個讀書種子,又想綁到你們王家船上去嗎?
王子勝有點不耐煩地道:“賈存周,你到底答不答應,爽快點給個準信吧,我下午還約了人喝花酒。”
賈政聞言更加不悅了,王子勝的女兒,他還真有點瞧不上眼,環兒未及九歲便連中小三元,誰瞧不出日後前途無量,淡道:“環哥兒剛沒了生母,而且年紀尚小,此時還不適宜談婚論嫁。”
王子勝嗤之以鼻道:“又不是現在成婚,不過是先將婚事定下來罷了,等再過幾年,賈環這小子要是沒有出息,我家喜兒還未必肯下嫁他呢。”
嘿,這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竟然想做穩賺不賠的無本生意,賈政自然更加反感了,但如果拒絕的話,隻怕又會得罪王子騰,正猶豫間,清客詹光卻走了進來,陪笑著道:“世翁,環哥兒在外麵!”
賈政皺了皺眉道:“不見我正在會客?”
詹光隻好訕訕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