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是王熙鳳的生日,賈母心血來潮,把後宅的女眷,以及府裡有些體麵的仆婦都叫來了,打算大家湊點份子錢給王熙鳳辦生日宴,請個戲班來唱戲什麼的,也權作衝喜,掃一掃黴運,近來賈家的倒黴事情實在太多了。
此刻,賈母屋中濟濟一堂,大太太邢夫人、太太王夫人、賈珍媳婦尤氏、賈蓉媳婦秦氏、迎春惜春、薛寶釵母子,還有周瑞家的、賴大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等等,熱鬨非凡。
林黛玉這段時間生病了,一直在臥床休息,還有賈寶玉前些日子被賈政打殘了菊花,如今還在養著呢,所以二人都沒有出席。賈探春還在喪期之中,同樣也沒有出現在如此場合。
隻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誰誰該出多少銀子,笑聲不斷,氣氛十分熱烈,唯獨薛寶釵暗暗皺眉,在她看來,這個時候請戲班大擺筵席似乎不太合適,但賈母正在興頭上,作為一個外人,她也不好說什麼。
“既然老太太出十兩銀子,我也出十兩吧,寶丫頭跟其他姑娘一般,出二兩銀子,一共十二兩,回頭我讓人送去給珍哥兒媳婦。”薛姨媽笑著道。
這時,一名婆子神色古怪地走了進來稟報道:“老太太,環三爺來了,說要進來給您叩頭請安。”
此言一出,屋裡頓時安靜下來,王熙鳳不由麵色微沉,今日難得高興一回,環老三這可厭鬼又來此作甚?
“讓環哥兒進來吧!”賈母猶豫了一下才吩咐道,趙姨娘的生死她並不是太在乎,一個小妾而已,更何況是試圖謀害主母的小妾,所以死了便死了,但是賈環她還是比較重視的,畢竟年紀輕輕便連中小三元,獲得了秀才的功名,日後金榜題名,位列公卿也是有可能的。
稍傾,賈環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進來,他穿著未修邊的孝服,係著素白色的腰帶,發冠同樣用白色的帶子束著,俊秀的臉龐略顯疲倦,給人一種孑然一身的清冷蕭瑟之感。
薛寶釵見狀竟然鼻子有些微微泛酸,不由抿住了紅唇,垂首暗歎了一口氣,既憐憫,又有點擔憂,看來趙姨娘的死對環兄弟的打擊蠻大的,但願他來此不要做出過激的事來吧。
賈環目不斜視,徑直行到賈母麵前跪倒道:“環兒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點了點頭道:“好孩子,起來吧,去見你娘。”
賈環隻得又向王夫人見禮,然後又給薛姨媽見了禮,問候了寶釵、迎春和惜春。
“環哥兒此來可是有事?”賈母這才問道。
賈環垂首道:“雖然我姨娘一時糊塗鑄下大錯,但終究是環兒的生母,環兒的身體發膚皆是姨娘所賜,生育之恩不敢忘,所以環兒打算九月初一為姨娘扶靈柩回金陵入土為安,環兒也在金陵守孝三年,每日念經誦佛,一來儘人子之道,二來也為姨娘所作的糊塗事懺悔贖罪,還請老太太和太太恩準。”
賈母聞言沉默了,王夫人也默不作聲,賈環這番話雖然很委婉,而且有理有據,但聽在她耳中卻有些刺耳,畢竟嫡母才是母,生育之恩大,難道養育之恩就不大?所以賈環對趙姨娘表現得越有孝心,她這個嫡母自然就越難堪。
賈母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立即答應賈環,她雖然是這個家的實際話事人,但王夫人的麵子還是要顧及的,而且她更寵愛賈寶玉,如果在賈環和賈寶玉之間隻能選一個,她還是會站在賈寶玉這一邊。賈環雖然很有潛力,但王家和賈家相互扶持,特彆是如今賈家的形勢每況愈下,更需倚重王家,倚重王子騰。
“政兒媳婦,這事你怎麼看?”賈母把球踢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然,歎了口氣道:“這事鬨得…環哥兒,不是娘親我狠心,你雖然孝心可嘉,但你姨娘的所作所為,隻怕不適合回金陵去。”
周瑞家的立即搭把嘴道:“可不是,趙姨娘做出此等醜事,太太不送她見官已經算是大慈大悲了,還妄想入葬賈家祖墳,這是斷斷使不得的,環哥兒你還是不要讓太太難做了。”
賈環搖了搖頭道:“周大娘誤會了,我並非是要姨娘入葬賈家祖墳,姨娘是金陵人氏,此番不過是落葉歸根罷了,如果母親允準,環兒還打算把自己的戶籍也遷回金陵去,待守製三年後,便可直接在金陵報名參加鄉試了,倒可免去奔波勞碌之苦。”
此言一出,賈母不由麵色微變,在場的人也是麵麵相覷。賈環要把戶籍也遷回金陵,表麵的原因是要方便參加鄉試,實則卻是在向王夫人表明,他賈環其實並不貪圖賈家的財產,對賈家的繼承權也沒有一點興趣。
很明顯,賈環要以放棄賈家財產的分配權來換取王夫人同意他扶靈回金陵,而這對王夫人來說,這無疑很具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