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到了林如海的房前,還沒邁進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一名仆婦進去稟報道:“璉二爺,環三爺,還有刁管家來看老爺了。”
“讓璉哥兒和環哥兒進來,刁管家在外麵候著。”林如海虛弱的聲音隱隱傳了出來。
於是賈環和賈璉二人進了房間,刁勝隻得在房間外麵等候,一邊豎起耳朵傾聽,顯然是擔心賈環告他的黑狀。
原來那日刁一德被賈環下令打斷了雙手,第二天便離開小河莊趕往揚州找兒子刁勝哭訴。刁勝得知後自然又恨又怕,但他也奈何不了賈環,再加上手頭上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還沒完成,不想節外生枝,所以隻是安慰了老子一番了事,打算以後再尋找機會報複。
不久後,賈環又寄來了一封信,恰好落在了刁勝手中,後者見是賈環寄來的,哪敢直接交給林如海,於是便偷偷打開來看了,發現信中果真是在告自己黑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當即便把信給藏了起來,而這個時候林如海正病得一遝糊塗,刁勝在府中把持著一切,簡直是一手遮天,所以林如海根本不知賈環寄信給他。
刁勝本以為賈環還在孝期當中,短期內不會來揚州,而等他來時,隻怕林如海已經死了,書信之事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豈料賈環這時竟突然來了,刁勝自然擔心事情穿幫,此刻是又急又恨,又恨又怕。
且說賈環進了房間,第一眼便見到奄奄一息地靠坐在床上的林如海,不由大吃一驚,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的林如海瘦骨嶙峋,都瘦脫相了,下巴那撮美髯也幾乎掉光,隻剩下稀稀疏疏枯草般的幾根,而且皮膚黃中泛青,跟當初那位美豐儀的中年老帥哥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賈環雖然跟林如海見麵的次數不多,但這位卻是他為數不多發自內心尊敬的長輩,當年承蒙林黛玉的指點,以及林如海的幾篇文章參詳,他通過的縣試,這次守製三年又得林如海傾囊相授,所以,賈環對林如海是充滿感激的,此刻驟然見到對方如此形峭骨立,隨時都要油儘燈枯,震驚之餘不由悲上心頭,眼圈傾刻微微泛紅了,上前施禮道:“賈環拜見姑父大人,大半年未見,姑父大人為何落得如此形景?”
林如海本來還勉強擠出笑容相迎的,眼見賈環真情流露,亦不由心中一暖,虛弱地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人的生死自有定數,環哥兒不必傷感,去見見你林姐姐吧。”
林黛玉本來正細細打量賈環,聞言眼淚已經先滑了下來。賈環轉身向林黛玉施禮,喚了一聲:“林姐姐!”
林黛玉抹著眼淚還禮,口稱:“環弟。”
一彆三載,林黛玉的體形也長開了,像抽了穗的包穀,當真是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為神,天然一股嫵媚風流,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真不愧是曹公筆下的絳珠仙草降世,也難怪原著中,薛蟠這貨一見到林黛玉,竟酥得兩腿發軟,走不動路。
賈環看著憔悴嬌弱的林黛玉,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安慰的好,倒是後者先擦乾了眼淚,輕聲問道:“環弟這些年可還好?”
賈環點頭道:“一切安好,林姐姐好生保重身子,姑父會好起來的。”
林黛玉的眼淚一下子又冒出來了,那悲戚無助的樣子著實楚楚可憐,賈環莫名的心酸,一時間竟生出摟入懷中安慰的衝動,不過終究是不敢造次。
這時林如海突然劇烈地咳起來,喉嚨似有濁音,林黛玉急忙端起痰盂送到林如海麵前,後者往裡麵吐出一口綠得發黑的痰,賈環見狀不由暗暗心驚。
林如海吐出一口痰反而氣順了些,打量了一眼穿著秀才襴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的賈環,點頭道:“這身秀才的衣服精神,環哥兒的孝期可是服完了?”
賈環點頭道:“上個月剛脫了服,此來本打算將昔日借的書稿還給姑父的,不曾想……”
林如海聞言笑著打斷道:“看來環哥兒是胸有成竹了,通過鄉試想必不在話下,可惜我現在沒有精神,頭昏腦脹的,否則定要考究你一下。”
賈環微笑道:“來日方長,等姑父的病好了,環兒再聆聽姑父的教誨也不遲。”
林如海自己知自家事,隻怕時日無多了,不過為免引起女兒的傷感,所以笑著點了點頭,又轉向賈璉問道:“璉哥兒,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賈璉連忙道:“不辛苦,這是內侄應該做的……嗝!”
賈璉說著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一股酒臭隨即散發開來,林黛玉和婢女雪雁都禁不住直皺眉頭。
賈璉尷尬地解釋道:“今天有個買家要買城西郊的田地,見麵洽談難免應酬,所以喝了點酒。”
林如海倒是不以為意,他是官場上的人,與人吃酒也是常事,也沒問賈璉談得如何,隻是擺了擺手道:“璉哥兒既然吃了酒,先去歇一會吧。”
賈璉本來還想趁機問林如海要地契的,但此刻賈環和林黛玉都在,倒是不方便開口,想著等晚間林黛玉睡了再來問,於是便退了出去,此刻的他確實累得不行,腰酸背疼的,需要休息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