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的每個千戶所,滿員狀態是一千二百人,最高長官是一名千戶,然後是兩名副千戶,十名百戶,每位百戶負責統率一百二十人。
馮紫英是雲梯關的副千戶,而且是右副千戶,亦即是第三把手,上頭還有一個左副千戶和千戶,此刻行過來的正是千戶駱炳章,以及左副千戶雷大彪。
駱炳章此人年約四十歲許,皮膚黝黑,沒有軍人氣質,反倒更像個地主,反披著一件外衣,就差一個煙鬥在手了。
左副千戶雷大彪三十五六歲吧,看上去十分粗獷,同樣皮膚黑裡透紅,估計是常年在海邊吹風的緣故吧。
駱千戶瞥了馮紫英一眼,客氣地問:“小馮,發生什麼事了?”
馮紫英還沒說話,那鄒百戶便搶著道:“回千戶大人,這位賈環是應天府生員,這位盧象升是常州府生員,他們剛才來報信,說揚州巡鹽禦史林大人,以及都轉運使張大人遭到倭寇襲擊,如今被困在一處荒村,所以請求咱們千戶出兵馳援。
屬下一聽,這事關重大啊,所以便請了他們入營,打算仔細盤問清楚再稟報千戶大人,誰知賈公子和盧公子可能急於救人,所以跟屬下產生了誤會,發生了一點小衝突,幸好馮千戶及時趕到,馮千戶跟這位賈環公子是世交,所以誤會也就解除了。”
駱千戶恍然道:“原來如此,這位賈公子既然跟小馮是世交,莫非出身榮國公府?”
“算是有點關係吧。”賈環淡然道,如今的他不想過多與賈家扯上關係。
駱千戶目光一閃,笑道:“老鄒他向來謹慎,畢竟事關重大,難免再仔細了些,若有得罪的地方,還望賈公子多多包涵。”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麵人,更何況對方好歹是位團級軍官人物,又說了軟話,賈環此刻即便滿肚子怒火和疑惑也不好發作,便拱了拱手道:“駱千戶言重了,如今情況緊急,還望千戶大人立即派兵馳援,遲了恐生變。”
駱千戶點了點頭道:“本千戶也知道事情緊急,但是兵者凶器也,不得不慎用之,所以咱們還是要從長計議。”
本來大晉開國之初,武人的地位很高,但是如今立國將近九十載,武人的地位下降,文人的地位上升,此消彼長之下,自然形成了一套文尊武卑的秩序。
這人啊,一旦被人鄙視久了,便會自己鄙視自己,所以文人鄙視武人,武人也漸漸開始鄙視武人了,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彰顯自己文武雙全,大老粗們都紛紛拾起書本,即便是學了點皮毛,都喜歡咬文嚼字顯罷一下。
眼前這個駱千戶顯然就是其中的代表,明明七竅通了六竅,卻偏愛拽文,結果就是狗屁不通,徒惹人笑話而已。
盧象升此刻被一句“兵者凶器也”差點憋成內傷,賈環也是哭笑不得,大哥,現在是要你救人啊,不是跟彆國開仗,況且這句話是說給君王聽的,你一個小小的千戶也配,凶器?凶你妹呀!
“千戶大人,賊人隻有區區百人不到,這一點學生再清楚不過了,隻要大人派出三百兵力就足以將其殲滅,十萬火急,萬勿猶豫啊!”賈環耐著性子勸道。
馮紫英也立即幫腔道:“千戶大人,事不宜遲,請立即發兵吧,屬下願打頭陣。”
左副千戶雷大彪撇嘴不屑地道:“馮紫英,打頭陣還輪不到你小子吧,當我雷大彪是吃乾飯的?”
話說這個雷大彪一開口,便知道智商不太好使了,不過卻有一股死力氣,武藝也算過得去,向來以千戶駱炳章為馬首是瞻,瞧不起馮紫英這個外來關係戶。
前文便的提到過,大晉的軍職是世襲的,駱炳章和雷大彪二人都是子承父業,從小穿著一條開襠褲長大,自然感情深厚,而且衛所裡的官兵也都是土生土長的娃,唯獨馮紫英是個“空降兵”,自然處處遭到排擠,自打來到這裡任職,至今差不多三年了,依舊一事無成,終日隻能乾打雜的活計,事無大小都被一把手駱炳章把持著。
因此,馮紫英就彆說有多憋屈了,此時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立功的機會,自然不肯退讓,立即反唇相譏道:“老雷,彆怪我說得難聽,你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騎馬都不利索,讓你打頭陣,指不定變成給人家送人頭呢,還是在家裡待著吧,好多著呢!”
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馮紫英好歹是勳貴子弟,自然不怕他雷大彪,而且這個雷大彪就是駱炳章的馬仔。駱炳章精似鬼,得罪人的事就讓雷大彪出馬,他自己在背後指使,所以馮紫英這些年沒少跟雷大彪發生衝突,二人的關係很差。
倒是駱炳章這貨,總是在二人發生衝突時充當和事佬,裝好人,實際是在玩進兩步退一步的把戲,不過馮紫英也不是一般人物,看破不點破,畢竟同在一處共事,相處的日子還有,倒沒必要徹底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