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跟著馮紫英登上了海盜船,後者一邊行,一邊滔滔不絕地介紹道:“環兄弟你瞧,這艏海盜船長約十二丈,共分三層,豎三桅,可裝載百餘人,雖然隻配備了一門佛郎機火炮,但這種大小的戰船,即便在咱們正規水師中也能入列主力炮艦,大鹽梟顧三麻子的實力可見一斑,難怪朝廷數次派兵圍剿獨龍島均無功而返。”
賈環下意識地問:“獨龍島很難攻?”
馮紫英搖頭道:“那我就不清楚了,獨龍島我也沒去過,不過海麵風急浪高,不同於陸地作戰,我在雲梯關千戶所待了兩年多,統共才出過三次海,第一次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第三次才好了些,不經過長時間的操練,一般人在船上連待都待不住,更彆說打仗了,而且大海無邊無際的,極容易迷失方向,有時遇到風暴,即便是六桅福船都能瞬間傾覆,全船幾百號人葬身大海,相當可怕。
當初太祖立國之初,倭寇頻繁寇掠沿海,燒殺搶掠,嚴重危害沿海百勝的安全,所以太祖一怒之下便組織二十萬水師,試圖掃平倭國,結果流年不利,水師出海後竟遇到一場風暴,數千艏戰船大多漂沒,最後幸存者隻有數千,相當之慘烈,打那以後,太祖便放棄了征服倭國,並且下令禁海防倭。
獨龍島位於東海深處,要攻打還真不容易,而且顧三麻子這家夥狡猾得很,經營多年,在江浙閩都有大量眼線,沿海水師一有風吹草動,他馬上就能提前收到消息,早早作好準備,小打他不憚,大打他開溜,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占島為王,重操舊業,朝廷的三次圍剿,有兩次都撲了個空,為之奈何?”
賈環恍然道:“原來如此,大海茫茫,彆說一萬幾千號人,即便是百萬大軍往大海深處一藏,要找出來也不是易事。”
馮紫英點頭道:“可不就是了,要不然就憑顧三麻子所犯的事,早就抄家滅族多少回了,哪能活得到現在。”
賈環心中一動道:“顧三麻子之所以能混得風生水起,隻怕官府內部也有不少內應吧,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嗬嗬,那就不得而知了。”馮紫英諱莫如深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對了,聽說賢德妃年初的時候小產了一次,真是太可惜了,不知環兄弟可有耳聞?”
賈環淡然地搖了搖頭,他連賈元春什麼時候懷了龍種都不知道,就更彆說小產了,不過若按照原著,賈元春似乎到死也沒留下一兒半女,不知是身體原因,還是其他原因了。
馮紫英見狀心中一動,看來傳言賈環已經被賈家放逐到金陵的事並非虛言,連這種緊要事,家裡都沒人通知他一聲,可見賈環和嫡母王氏之間矛盾的確不可調和了,如今估計連生活費都不再供給,基本處於自生自滅的狀態。
可惜了,其實以賈環的資質,若背後有家族的扶持,仕途絕對能順很多,如今隻靠他自己,能考中進士還好些,若考不中,那就徹底玩完了,最好的結果是分到一點家產過小日子,若王氏再狠心些,連一文錢也不分他也是可能的,如此一來,隻怕賈環要潦倒一輩子了。
不過好在,看樣子賈環和林如海這個姑父的關係還是非常不錯的,林如海雖然不及賈家勢大,但若肯提攜,賈環即便最後考不中,混個小吏,解決溫飽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馮紫英見賈環波瀾不驚,似乎對賈家的事並不感興趣,便岔開話題道:“對了,明年便是太上皇的聖壽節,七十華誕,據可靠消息,皇上已準備加開一科,正好環兄弟已經脫了服,可以下場大展身手,而以環兄弟的才學,今年折桂榜,明年登金榜,豈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賈環淡然一笑道:“馮大哥休要捧殺了小弟,不過加開恩科的事是真定下來了?可彆是捕風捉影,以訛傳訛吧。”
馮紫英立即拍著胸口道:“我馮紫英敢用性命擔保,絕對是真事,月底之前必見行文全國,不過……聽說太上皇近來身體不太好,已經不怎麼理事了,畢竟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賈環若有所思地瞥了馮紫英一眼,這位的誌向可不小,而且心眼也不少,突然“隨口”提了賈元春小產和太上皇身體不好的事,也不知有何深意,嗯,太上皇怎不麼理事了?莫非康平帝終於服老,不再貪戀權力了,隻是這可能嗎?不過馮紫英既然這麼說,隻怕近斯朝中的格局要有所變動了。
這時,賈環和馮紫英終於登上了甲板,隻見七八名賊人被五花大綁著,扔在船艙的一角,兩名披堅執銳的士兵在一旁看守著。
“參見馮千戶和環三爺!”兩名士兵立即恭敬地行禮,而那些賊人大多都蔫頭耷腦,跟霜打茄子似的,倒是有一人向著賈環和馮紫英怒目而視,挑釁的味道甚濃。
賈環站定打量過去,隻見這名賊人約莫三十來歲,上身隻穿著一件無袖褡護,兩條強壯的手臂完全裸露,逞古銅色,顯得十分強壯有力,而且這家夥滿臉胡子,長相潦草而粗獷,昂首挺胸,瞪眉凸眼,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賈環指了指此人道:“此獠就是盧建鬥擒住的賊首?”
馮紫英點頭道:“就是這廝,顧三麻子手下坐第四把交椅,名字叫張小北,外號賽張飛,原來便是個罪行累累,殺人越貨的私鹽販子,嘿嘿,林大人曾經懸賞一百兩銀子抓他,後來這家夥投靠了顧三麻子,還當上了老四。”
“呸,一百兩銀子,瞧不起誰呢?一百兩金子還差不多。”張小北呸了一口冷笑道,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囂張模樣。
賈環劍眉輕挑了一下,不屑道:“賽張飛,憑你也配?給張翼德提鞋也嫌不夠,不如叫張阿貓,或者張阿狗吧!”
張小北勃然大怒道:“哪來的乳臭未乾小白臉,在這裡亂放狗屁,敢不敢報上名號來,老子遲早殺你全家!”
馮紫英啪的一腳踹在張小北的臉上,當場把他踹得滿嘴滿臉的鮮血,罵道:“直娘賊,落到我馮紫英的手裡還敢呲牙耍橫,不知死活的玩意。”
張小北挨了一下,非但不懼,還唾了一口中血沫挑釁道:“姓馮的,這次老子是大意了,敢不敢放了老子回去,信不信老子改天便率弟兄端了你的雲梯關千戶所?”
馮紫英哈哈大笑道:“好賊廝,作你的春秋大夢吧,放了你回去?真當本千戶是白癡不成!”
張小北估計也意識到這要求過份了,於便改口道:“那你給老子鬆綁,單打獨鬥敢不敢?像你這種勳貴子弟多是廢物濃胞,屁本事沒有,不過是靠著祖宗餘蔭才混了個千戶來當,你神氣個屁,我呸!”
馮紫英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來人,把他放了,不生劈了這賊廝,老子就不叫馮紫英。”
賈環忙勸道:“馮世兄稍安勿躁,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讓我來吧。”
馮紫英愕了一下,訝道:“你來?環兄弟此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