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在平兒的服侍之下洗浴完畢,又晾乾了頭發後已經將近四更天了,然而疲憊不堪的他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眠,腦海裡儘是今日白天發生的事,姬進孝、揚州知府洪文軒、揚州衛指揮使戴立,還有巡按禦史焦芳,這些人的形象就像過電影般一一浮現。
自己剛剛搞定了圍堵亢府的百姓,姬進孝他們便出現了,還動用了揚州衛“平亂”,明顯是早有預謀的,換而言之,這些人提前給自己挖了個坑,還好自己機靈,及時控製住帶頭鬨事的厲山等人,這才沒有引發大亂,厲山這幫人身上都帶了凶器,若是捅殺十個八個普通百姓,嫁禍到自己身上,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到時彆說抓捕亢令城,指不定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激起民變的罪名可不輕,到時戴立和洪文軒這些地方官再添油加醋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而朝廷為了平息民怒,十有八九會拿自己這個小書生來祭刀,甚至林如海也會因此而丟官,如此一來,亢令城自然也就保住了。
念及此,賈環不由心下凜然,這趟渾水真的很深啊,揚州府的軍政一把手都牽涉其中,如今又多了個義忠親王府的買辦太監姬進孝,嗯,還有巡按禦史焦芳。
這個焦芳與姬進孝等人一同出現,看似是一夥的,但是巡按禦史隸屬於都察院,出京巡視的任期隻有一年,這麼短的時間,不太可能跟地方官形成穩固的利益關係,所以參與此案的可能也不大,而且觀其查抄亢府時的表現,顯然並不關心亢令城的死活,倒是更加關心亢家庫房裡的財物。
亢令城一旦被定罪,其家產自然是要沒收入國庫的,價值數百萬兩銀子的財物啊,幾乎相當於兩淮地區一年的鹽稅收入了,而朝廷目前財政緊張,正急用錢填補遼東的大筆軍事支出,估計這也是焦芳如此關心亢家裡的財物的原因吧,就是不知出於忠心,還是私心了,反正奏本一逞上去,乾盛帝知道憑空多了幾百萬兩銀子收入,絕對的龍顏大悅,嗯,說不定焦芳這老狐狸此刻正在挑燈寫奏本,好趕在林如海的前麵給乾盛帝報喜呢!
“哈——哧!”正在燭光下揮筆的焦芳連打了兩個噴嚏,搖了搖頭自語道:“這人老了,果然精力大不如前了,可彆感了風寒才好。”
焦芳寫完奏折彌封好,又裝進一隻黃色的錦囊中,最後才取出一隻折盒,將錦囊裝進去,沉吟了片刻,又取了一張信箋開始寫信:明誠兄見閱,餘巡行揚州遇一大案,牽連甚廣,或涉義忠親王,機不可失,宜立即斟酌籌謀……
另,賈環此子年少老成,行事機敏老練,雖泰山崩於前亦侃侃而談,可造之材也,明誠兄今後可多加留意,若能為我所用,必添臂膀之力……
焦芳寫完信,又喚老仆取來熱水泡腳,這才滅了燈上床休息去,片刻便響起了呼嚕聲,看來熱水泡腳真的能促進睡眠,而此刻的賈環還在輾轉反側,思考著白天的事情。
“亢令城明明可以逃走卻不逃走,除了有恃無恐之外,估計還舍不得這份家業吧,不過他卻讓兒子亢大毅逃了,說明他心裡其實也不踏實,另外,那小廝錢四說亢令城的次子亢大勇其實沒死,而是在島上當了啥……會不會是當了海盜?
嗯,這完全是有可能的,亢令城和顧三麻子合作洗白販賣私鹽,如此重要的買賣,派次子到島上經營管理也說得通,所以這個亢大勇是個很好的突破口,若能將其抓獲,則亢令城私通海寇之罪便坐實了,隻是大海茫茫,上哪抓這個亢大勇去?”
“三爺睡不著嗎?”平兒在黑暗坐起來柔聲問道,錦被滑落,露出了隻穿著一件鴛鴦肚兜的美好身段。
“嗯,在想一些事情。”賈環輕聲道。
平兒不由嗔道:“我的小祖宗,趕了幾天的路,又忙前忙後的,您不累嗎?快彆想了,趕緊歇著吧,待會就天亮了。”
賈環打了嗬欠,隻覺睡意襲來,眼簾沉沉的,於是伸手摟住平兒纖腰,埋首於其柔軟的胸懷裡。
俏婢感受著懷中溫熱的鼻息,既有點害羞,又覺得踏實,下意識地輕拍賈環的後背,片刻之後,後者便香甜地睡去了,看來不僅熱水泡腳能促進睡眠。
乾盛七年四月十二,林如海一行終於從鹽城縣回到了揚州,由百戶何振升率領八百步兵護送,鐵虎和盧象升二人也時刻不離左右,一路上安保嚴密。
當林如海抵達揚州城外時,以知府洪文軒為首的地方官均出城相迎,噓寒問暖,而林如海到底在宦海沉浮了二十多年,喜怒均不形於色,所以儘管明知在場的地方官當中,隻怕有相當一部份心懷鬼胎,甚至巴不得自己一命嗚呼,但他還是保持著風度,微笑著與眾官員虛以委蛇一番。
“驚聞林禦史和張大人此行遭到海盜襲擊,本官和諸位同僚均十分震驚,夜不成寐,幸好兩位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否則……唉,沒想到亢令城此人竟會私通海寇,還妄圖謀害二位大人,實在喪心病狂,駭人聽聞啊。”知府洪文軒一邊搖頭,一邊痛心疾首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