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粥嘞!”
“各位山東的父老鄉親,你們喝粥時且要記得,這是濟民會放的粥。眾位吃了濟民會的飯,當記濟民會的好……”
城外臨時搭建的粥棚前,成千上萬的難民排隊前進。他們抱著破爛的飯碗,盯著酷熱的太陽,渾濁的眸子中閃著一絲企盼,不時有人墊著腳朝粥棚張望。
偶爾出現插隊者,便被青幫混混給暴打一頓。這些混混都是被請來維持秩序的,你還彆說,他們以前雖然混賬,但對做善事卻頗為積極——既有工錢可賺,又感覺臉麵有光。
一個蓬頭垢麵的小男孩兒,聞著遠處飄來的米飯香味,忍不住咽口水說:“哥,我餓。”
“就快到俺們了。”黃子明摸著弟弟的頭安慰。
這次春季暴雨的主要受災區,位於山東南部。而黃子明則是章丘陳家莊人,他的老家並未受災,但還是必須得出來逃荒要飯。
自從張宗昌占領山東以來,一直窮兵黷武,不要命的擴充軍隊。有的說張宗昌麾下雄兵10萬,有的說20萬,還有的說30萬。至於到底有多少兵,連張宗昌自己都不清楚。
軍隊需要錢來養活,張宗昌是養不起那麼多兵的,所以此時的山東兵軍紀極差。一旦領不到軍餉,士兵們便在老百姓身上打注意,慣以“剿匪”的名義,部隊所到之處,猶如蝗蟲過境。
山東兵的“剿匪”宗旨是:三光、兩翻、一空。
雞鴨豬羊全部殺光,騾馬牛驢全部拉光,門窗壁櫥全部拆光,是謂三光;翻查箱子櫃子,翻挖院室磚地,是謂兩翻;能拿走的全拿走,不能拿走的全扔掉,使家家戶戶空無一物,是謂一空。
除了燒殺搶掠,士兵買東西從不付錢,士兵坐車從不買票。如果敢向他們要錢,輕則斥罵,重則毒打。士兵們非常形象的自我總結道:“媽拉巴子(罵)是免票,後腦勺子(打)是護照。”
張宗昌喜歡用白俄兵,每次打仗都把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的白俄兵當前鋒。白俄兵們一衝鋒,敵人立即嚇得四散奔逃,簡直如天神下凡。
可白俄兵的待遇比中國兵還差,他們又喜歡喝酒。每次喝醉後滿街亂竄,見到男人就打,見到女人就奸,見到財物就搶,把山東老百姓禍害得夠慘。
除了軍隊作亂,張宗昌在山東的稅捐也空前絕後,各種苛捐雜稅共有60多種。田賦、契稅、牙稅這些正當稅目且不說,還有富紳捐、軍鞋捐、娼捐、戲捐、狗捐、雞捐、鍋頭捐、修張宗昌生詞捐、修張宗昌銅像捐……
也即是說,你養雞養狗,家裡有鍋有灶,那都給張大帥交稅。去年張宗昌甚至搞出一個“糞捐”,你拉屎都要收稅。時人寫對聯諷刺曰:“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除卻屁無捐。”
跟張宗昌比起來,褚玉璞簡直稱得上愛民如子。
黃子明以前還算富戶,家裡有六十餘畝田地。可去年被一幫士兵強行“剿匪”,不但搶光了他家存糧和錢款,甚至把地裡的莊家都一把火燒光。
為了活命,黃子明帶著全家四處乞討,後來又加入紅槍會。當時他所在的壇口,會眾足足上萬人,甚至還策劃著攻打縣城。結果還沒來得及動手,便有叛徒告密,紅槍會兄弟被軍隊殺得死傷大半。
黃子明的父母妻兒都死在那場混亂中,身邊隻剩下八歲的幼弟。
“是誰放的粥?”施粥人問道。
黃子明回過神來,連忙說:“濟民會放的粥,俺會記著老爺們的好。”
施粥人滿意地點頭,笑著在他碗裡添了一勺,告誡說:“一天兩頓,一頓一碗,彆想著吃完了再來蒙騙。”
“記著了。”黃子明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