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緊跟著說:“我對‘速寫體’還是比較了解的,五四運動期間就出現了。那個時候的‘速寫體’,還沒有發展得像今天這樣完善,大部分恐怕隻能算散文和隨筆,主要出自於剛剛踏進文壇的小青年之手。”
蘇雪林笑道:“我就是適之先生口中的小青年。那時家裡逼婚逼得厲害,我又死活不願屈服於包辦婚姻,就夥同黃英(廬隱)一起離開安慶,悄悄跑到北女師去讀書。當時的北女師真是大學者雲集,有胡適先生、李大釗先生、周作人先生、陳衡哲先生。我創作的第一個短篇就是‘速寫體’,現在想想真夠糗的,那哪是啊,頂多算一篇還過得去的隨筆。”
蘇雪林故意不提魯迅,這恨意夠深刻的。
鬱達夫估計是盤腿坐著不舒服,一條腿繼續盤著,另一條腿換成直立的姿勢,手臂搭在膝蓋上說:“的創作,最開始側重於解剖個人的心理,描述個人的遭遇。但在這幾年,開始轉向於描寫集體和集團,‘速寫體’也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集團化’、‘集體化’和‘群像化’的創作已經成為大勢所趨。‘速寫體’為什麼能夠流行起來,很大原因是它能夠承載這種創作任務。”
沈從文笑著補充說:“鬱先生說得雖然在理,但站在普通作者的角度來看,我認為‘速寫體’的興起,主要還是在於它有市場。越來越多的刊物,需要刊登篇幅短小的作品,隻要創作出一篇合格的‘速寫體’,就肯定能夠拿到稿費。長篇和傳統短篇則不然,一是不容易刊登,二是容易被當局封殺。如此情況之下,大多數普通作者,自然會選擇‘速寫體’這種形式,因為它來錢快、沒風險。”
這話說得夠實在,引來眾人心照不宣的笑聲。
王文伯問道:“周先生怎麼看?”
“我很同意諸位先生的看法,但是,”周赫煊說著突然語氣變強,“我認為‘速寫體’流行的真正原因,是如今文學創作的背景和目的發生了改變。”
“請明誠細說。”林徽因笑道。
周赫煊闡述道:“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目標,是打倒舊文化、舊思想,傳播新文化、新思想。以魯迅先生為代表的‘為人生派’,著重描述社會現實問題,是對舊文化、舊思想的批判;而以鬱達夫先生為代表的‘為藝術派’,則向往自我解放和實現個人價值,是對新文化、新思想的追求。這兩派看似水火不容,其實創作目標是一致的,隻不過一個尋求‘破舊’,另一個尋求‘立新’。”
眾人都微微點頭,顯然很讚成周赫煊的說法。
周赫煊繼續道:“而現在呢,軍閥混戰已經基本結束,新文化、新思想也深入人心,五四新文化運動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所以,在1927年以後,中國作家的創作目標就開始改變了,剛開始是反對獨裁、追求民主。而直到九一八事變爆發,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由內而外,變成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的矛盾。所以,我們現在的文學創作目標,就應該以‘追求民主’和‘保家衛國’為主。搞清楚這一點,大家再回頭看看當下流行的‘速寫體’,是不是大部分都跟著兩個目標有關?”
“此言高屋建瓴,實在大妙!”一直沒說話的徐誌摩,突然拍掌讚歎。
淩淑華下意識的點頭道:“周先生說得有道理。”
陳西瀅笑道:“我喜歡這種理性分析。”
陳夢家是新月派詩人,他說:“豈止是,現在的詩歌也在向這兩個目標發展。幾年前的詩歌,大部分都是抒情詩,但近兩年卻冒出大量的敘事詩,而且很多都跟抗日有關。‘速寫體’非常適合描繪場麵,描繪特定背景場合之下的群體,說白了就是方便敘事、反映時代。我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敘事詩和敘事出現,詩歌和的創作都會偏向於‘速寫體’!”
陳夢家這段話來自於他的親身體會,兩年前的上海,中國將士和日寇在季家橋雪中大戰,他主動跑去前線慰問和救治傷兵。
陳夢家看到勇敢的將士們在槍林彈雨中衝殺,負傷的士兵染成血人,有的戰士犧牲時還保持著瞄準的姿勢,田野上到處都是抗日誌士的新墳。他感受到極大的震撼,於是在戰士們的墳墓前,寫下悲壯的詩篇《在蕰藻浜的戰場上》,從一個浪漫派詩人轉變成現實派詩人。
就像陳夢家所說,以前詩人們喜歡純粹的抒發感情、放飛自我。而隨著日寇鐵蹄的逼近,這兩年出現越來越多的敘事詩,通過對現實事件的描述來表達情感思想。,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