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派彆(2 / 2)

“若沒有枉法徇私那最好不過,但也說不定摻雜了某些人情往來。”

“曾閣老……”卓維東頓時氣結,麵色也是一黑,“我大理寺受陛下所托,掌帝國律法審判之公正,糾天下萬民官員之行止,自問無愧於天地,更不負陛下重望,兢兢業業,未敢絲毫懈怠。怎麼,現如今,曾閣老之言,便汙我大理寺為徇私枉法之地,人情關係所寄之所!既如此,我大理寺上下願集體請辭,以洗此不白之冤!”

“身為大理寺卿,掌帝國審案刑獄之責,怎能說出此番不負責任言論?”曾世學毫不客氣地說道:“若要請辭,唯你一人即可。此番貪瀆審案,尚需大理寺收拾頭尾,可不能這般全都撂挑子!”

“既如此,我若還要坐於此位,豈不羞煞人也!”卓維東霍然起身,一甩袖子,便要離開會議室。

“大廷尉,切勿置氣。”副總理大臣、吏部尚書羅致中慌忙起身,將卓維東攔了下來,“曾閣老乃是行伍出身,脾氣耿直,性子也是爽直,言語中不免衝動一二,還請大廷尉勿要動怒。……來來來,安坐此間,為內閣,為陛下多多參詳,將此番事務儘快平息下來,方能挽回政府的威望和聲譽。”

“世學,就事論事,勿要牽扯其他。”韓清山微微歎了一口氣,向曾世學輕聲說道:“此番事務,不僅乾係大理寺,對內閣而言,也是休戚相關,一榮俱榮。”

唉,這個總理大臣不好當呀!

兩年前,泰平帝駕崩,年輕的永隆天子繼位,而自己卻作為“輔政大臣”,被泰平帝“簡拔”為內閣總理大臣,為新君保駕護航,幫他逐步熟悉和掌管這麼一個偌大帝國。

自己雖然資曆深厚,更為泰平帝大學同窗,也向來為泰平帝看重,但他此前卻從未入閣拜相,威望不重,以至於他始終都無法完全駕馭內閣諸臣,政務上也頗多扯皮爭執,這“看守內閣”也是勉力維持。

除此之外,皇帝年紀尚輕,理政時日也不長,同樣是威望不彰,無以“服眾”,更是讓內閣僚臣和各部尚書心懷揣測,爭權奪利者亦為不少。

其實,站在君王的角度來看,不論是內閣僚臣,還是世家商賈、官宦貴族,都在試圖攥取並擴大自身權利,甚至還有利益集合體之間,通過相互勾連,欲持久地維係和把持既有的權利,不管是枉法獲益,還是想要傳承百年世家,最直接的途徑便是竭力限製頭頂上的“約束”,解開身上的鐐索。

前有太子監國時強行推進的遺產稅征收,今有郢州貪腐案嚴查深挖,這都是皇權為了維護自身權威,而不得不做出的激進反應,亦為君權與相權鬥法的具體表現。

說實在的,齊國雖然皇權威彰,但相較於前明時期,已然受到了極大的束縛和限製。

就以內閣而言,凡發出的政令或做出的行政處置,享有極大的自主權,皇帝也不能任意乾涉,即使對某項政務持反對意見,也隻能“封駁退回”,要求內閣重新作出決定。

另外,按照華夏幾千年以來慣有的傳統製度,齊國實行“國有大業,皆取決於群議”的原則,即事關帝國重大利益的事務,都必須召開軍政聯席會議,作為帝國皇帝並不先有成見,由軍政兩方重臣集議討論,最後形成全體或大多數讚成的集議結果,再由皇帝拍板決定。

除此之外,帝國還有太祖皇帝頒布的大誥憲章,帝國多年以來陸續製定和推出的諸多成文法令,還有數千年華夏傳統禮製(即習慣法),這些皆可作為綱紀政事,維持國本,凡是賢明的君主(守規矩)必得遵守。不能以喜怒愛憎,個人的感情來破法壞法。

即使有特殊情形,也必須先經法的製裁,然後利用皇帝的特赦權或者特權來補救挽回。

齊國雖然在政治上沒有形成敬天法祖的信條,但在傳統禮教的熏陶下,自家的祖宗,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臣子們一旦抬出太祖太宗來教訓皇帝,才能措議,說得動聽,教得合禮。

不論是敬畏祖宗,還是延承孝道,皇帝的所作所為,多多少少為自家祖宗所束縛,不能輕易違逆祖宗成憲的事。

畢竟,幾千年來隻有一個王安石,才敢說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張狂言論。

而齊國,自太祖皇帝以降,幾任皇帝都比較守規矩、講道理,更是敬祖循法,算是君臣相諧,彼此尊重的王朝典範,基本上維持了帝國政局的長期穩定。

不過,隨著齊國工商業的大發展,國內政治也逐步出現分化,逐漸形成了以自由貿易理論和自由競爭主義(即社會達爾文主義,以優勝劣汰為指導原則)為指導的自由派,以及以傳統民本思想和皇權主義為主導的傳統保守派。

前者在國家自由貿易政策下,不斷開疆擴土,積極搶奪海外殖民領地,擴大商品銷售市場,從而經濟實力日益坐大,要求國家政治經濟等諸多領域無限製地開放,減少政府乾預,任由各個經濟主體自由發展。

而後者,則強調政府需掌握最多的資源,信奉政府威權,要求對中小資本和平民階層等弱勢群體予以一定程度上的保護,禁止商人群體和經濟勢力侵入政權,杜絕“野蠻勢力”對國家政策的乾預。

這麼看來,極盛皇權的存在,絕對是所謂自由派最大威脅,是籠罩在他們頭上的深厚陰影,更是他們發展壯大最大的阻礙。

近年來,社會輿論中不斷出現對皇家商社和帝國政府所控製的大型壟斷工貿企業的抨擊和批評,認為皇室和政府此舉,不啻為與民爭利,儘攬天下之財,繼而阻斷了民生經濟,桎梏了工商業的健康發展。

好在皇室和內閣政府的頭腦仍舊非常清醒,深知所謂爭利之“民”非為中下階層之民,攬天下之“財”非為小民之財。

若是皇室和政府退出了那些主導產業或者獲利豐厚的產業,試問,普通小民有能力、有資格下場與之爭利嗎?

太祖、太宗皇帝在位期間,皇權威盛,初步起勢的工商階層尚不敢與之相抗,如今永隆帝年資稍淺,這些新崛起的階層勢力不免生出一絲臆想。

此一時,或可趁機張勢,亦可於皇權以束縛。

郢州貪腐案的判決,未嘗不是一種試探,想看看年輕的皇帝陛下如何應之。

“唉,諸君以為年輕的皇帝是能輕易撩撥的嗎?”韓清山看著在場爭吵不停的大臣們,心中微微一歎,“恐怕,所有人都是小瞧了那位太儀宮中的少年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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