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厚重的曆史,從炎黃部落聯盟的原始社會到夏商周三代的方國分封時代,再到秦漢隋唐宋元明近兩千餘年的大一統王朝時代,泱泱大國,悠悠華夏,上下五千年文明傳承有序。
在這有序的傳承之中,也隱藏著一條變革的脈絡,大概每千年左右的時間,便會有一場大的社會變革,堪稱革命般的社會運動,可將其稱之為千年革命,夏禹的家天下、湯武革命、秦漢革命、唐宋革命、乃至明清更迭時的思想大潮和大秦漸變革新,便是隱藏這一條脈絡線之上。
當人類走出大森林,麵對自然界的諸多威脅時,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形成有著共同信仰的部落,隨後各個部落之間或是結盟,或是兼並,最終形成實力超群的大部落組成的聯盟。及至大禹時期,鬆散的部落聯盟開始向著組織緊密的國家體製轉變,到了夏啟,子承父位,廢除了禪讓製,開創世襲製王朝。
夏朝的建立不僅僅是一個世襲王朝的建立,同時也標誌著組織嚴密的國家體製誕生,更是公有製為主的原始社會向私有製的王朝時代轉變,伴隨而來的是整個社會各方麵的大變革。
這就是千年革命的第一變,公天下蛻變為家天下,這個時間大約在公元前2070年。
四百七十多年後,相繼發生了商湯與周武以武力推翻前朝的朝代更迭大事件,商代夏、周代商,打破了國王永定的傳統,也打破了王朝世襲的慣例,開啟了中國王朝更迭的序幕,商湯借助天命解釋商的正義性,所以湯武革命也重新定義了所謂的天命觀。
《易經》有言: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當政者無能之時,人民有著揭竿而起的權力和義務,重新組建國家的使命。
此為千年革命第二變,王朝末世,可順遂更替。
西方有著千年的羅馬帝國,日本有著萬世一係的菊花王朝,而中國的王朝卻逃不脫三百年的王朝周期律,這背後根源或許便出在這場湯武革命。
春秋時期,周天子分封天下,始有大小數百諸侯國,據《荀子·儒效》記載“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當然,此七十一國僅為周武王分封的諸侯,此後曆代周天子均有加封,可以說春秋時期華夏大地上存在的國家數量絕不亞於這個時期歐陸國家總數。
始皇帝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六合,廢諸侯而置郡縣,一統天下,權歸中央,從政治上實現華夏核心版圖的大一統,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從經濟和文化上實現大一統。
其後,雖有反複,六國複辟,楚漢之爭,但最終大漢複統宇內,天下歸一。至漢武時期,納董仲舒之議:“罷黜百家,表章六經”,雜糅道家、法家等諸子百家的思想形成新的儒家學派,確立思想上的大一統,也奠定了經學在中國思想界的長期統治地位。
這就是千年革命中的第三場大變革,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上得到大一統,自此漢民族確定了核心文化疆域,華夏大地成為一個整體。
百家爭鳴將中國帶入軸心時代,可謂是華夏的第一場大規模思想解放運動,它所形成的思想暈染了華夏思想界的底色,是此後曆代王朝治國理政的根基所在。這股思潮在始皇帝統一六國時達到高潮,開始全方麵的社會改革,最終完成於漢武帝時期,甚至說餘波可能漫延到王莽的新朝,改革變成激烈的社會實踐。
漢武帝時期的漢匈大戰,崛起了一批軍功貴族集團,隨後這批軍功貴族逐漸演化成為豪門,昭宣之後,漢帝國中央逐漸失去了對地方豪族的壓製,伴隨著東漢王朝的建立,世家大族蔚然成風,並且成為左右政治的重要力量,中國正式步入豪族社會。
這種豪門貴族式的政治隨著九品中正製的確立而穩固,並且在兩晉時期達到高潮,等到隋唐時期,關隴門閥掌握皇權、關東的五宗七姓則掌握地方權力,共同瓜分了隋唐兩大帝國的絕大部分權力。
為了對抗日益膨脹的地方勢力,隋唐時期正式引入科舉製,試圖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撬動權力的封鎖。待大唐末期,黃巢起義清洗了關隴門閥的最後殘餘勢力、地方上的藩鎮割據之亂如割韭菜般將世家豪門凋零,雙方的聯合絞殺下世家豪門的根基動搖,再也無力維持政治上的權威,也就孕育了唐宋革命的社會環境。
唐宋之交,印刷術造紙術的改良,促進了文化的廣泛傳播,大批出身寒門的讀書人開始活躍在政壇之上,帶來思想上的碰撞,儒家開始從經學轉向理學。與此同時,科舉製的完善,世家豪門徹底沒落,文官官僚體係步入成熟階段。
伴隨著這種政治上的成熟,民間文化得到極大的發展,城市職能發生轉變,市民階層崛起帶來豐富的市井文化,中華文化從隻有世族才能玩得起的陽春白雪下沉到平民階層也能參與的下裡巴人,文明的廣度和深度得到延申。
這就是千年革命中的第四場大變革,時間大約在公元960年,北宋王朝建立之時。“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誠哉斯言!
發端於北宋的理學,經過蒙元的認證,明朝的強化,已然成為官方顯學。然而宋明之間時間跨度近600年之久,理學業已僵化,已然無法為國家治理提供動力。
在明朝晚期,新的社會思潮開始醞釀,丘濬的實學、王陽明的心學、羅王的氣學等等思想學派紛紛提出濟世救民的主張,然而在明清易代、韃虜入侵這樣的重大社會危機麵前,思想啟蒙運動被迫中斷。
當大秦建朔,恢複漢家王朝,齊國又崛起於漢洲,整個社會思潮又開始出現劇烈變動。
齊國以偏僻荒漠的漢洲大陸為基,短短不到數十年,便能迅速崛起,不僅屢次援助大陸驅逐韃虜,統一神州,還憑借其強大的國力製霸南洋,繼而威服海上。
何也?
一些名臣大儒開始從自家的故紙堆中找出前代思想家的學說,吹去上麵的灰塵,擦了擦上麵的字跡,然後對照齊國的發展依據和路徑,掀起了一場持續數十年的大討論和“思想變革”,並將其重新起個名頭,“齊學中用,相糅並濟”,試圖套在古老的神州大陸,以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
一幫子海盜、破落文人以及難民建立的國家都能這般快速崛起,我泱泱中華、浩蕩神州,彙聚數千年文脈,如何就做不到?
“莫要小瞧了中華之力,在諸多危難加持之下,往往會爆發出強大的能量,也有勇氣進行一場全麵的變革。”泰平帝娓娓講述了華夏數千年的變革曆史,然後鄭重地提醒齊澤烜,“五胡之亂,華夏蒙塵,幾近跌入曆史的塵埃。然,最終曆數百年,漢人複興,再統中原,隨即便邁入煌煌大唐之盛世;數百年前,蒙韃提刀縱馬,腥臊天下,漢人淪為末等卑奴,華夏文明亦陷入黑暗。及至洪武大帝舉兵北伐,驅逐蒙元,建大明王朝,華夏大陸遂再次崛起,漢人也重新昂首於東方世界。儘管八十餘年前,甲申天變,韃虜入寇,荼蘼天下,神州欲沉。但你以為,在當時僅憑我齊國就真的能挽救大陸危局?若人不自救,何人可救?秦國,並非如表象中那般積弱,更不會永遠落後於我齊國!”
“皇爺爺……”齊澤烜聞言,沉默半響,隨即欲言又止。
“嗬嗬……,有什麼話儘管說,莫要這般吞吞吐吐。”泰平帝似乎談性正濃,在軟椅稍稍坐起了一點。
“皇爺爺,我一直有個疑問。”齊澤烜斟酌著自己的語言,小心地說道:“按照地緣政治來講,一個分裂的華夏大陸,是最符合我們齊國的東方戰略。為何在當年秦國與清虜對峙分立的時候,太祖皇帝會不遺餘力地要支持秦國北伐,驅逐清虜,統一神州?以太祖皇帝的遠見卓識,難道意識不到此舉是在為我齊國創造一個未來的競爭對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