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百多年前,長州藩因為被大減封後,財政便一直陷入不敷出的窘境,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天和二年(1682年)以來,藩內屢次發布《節儉令》,削減藩士的知行,增收年貢,但並未解決財政的虧空。上任藩主毛利吉廣曾堅決推行藩政改革,重新丈量土地,甚至把年供外的雜稅小物成,楮木、鹽田等都算入村高,以增加石高,同時實現國產品專賣製,以補充財政之不足,但最後也不過是增收三萬石。
但這種極限壓迫手段,也造成藩內農民的普遍窮困,使得境內各地不斷發生百姓一揆(即集體抗議或反抗)事件,百姓外逃也是屢禁不止。
直到毛利吉元就任藩主後,積極改善與橫關齊國人的關係,鼓勵藩內商人通過橫關從事轉口貿易和跨境貿易,從而帶來了大量商稅,這才使得藩內財政稍稍好轉。
然而,數年前,德川幕府開始借助國內社會思潮出現劇烈變動、各地武士和農人頻頻發生暴力事件,要搞“大政革新”,從經濟層麵,到社會管控,及至軍事革新,最後又隱隱透露出“撤藩立縣”的風聲。再加上近幾十年來,幕府對各地藩國屢屢減封、改封,乃至沒收領地,由不得諸多藩國大名為之警覺。
長州藩曆來為幕府所猜忌,更是經年打壓的主要目標,要是德川氏真是要實施所謂的“撤藩立縣”,無疑第一個開刀的對象就是他們毛利氏。
在財政稍微寬裕一點後,藩主毛利吉元隨即便開始著手加強藩軍的建設。通過各種渠道的走私,不斷積蓄武器裝備,最終曆時六年,建起了藩內這支一千五百餘人規模的火銃部隊,以此來對抗幕府。
“為了武家傳承,此番行商賈之事,亦不得不為之呀!”毛利吉元見家老平塚正男一臉窘迫的神情,微微歎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商賈之道,雖為賤業,但總比喜連川氏那般攔路索財之無恥行徑,要體麵幾分。正男,以為否?”
“主公……”平塚正男聞言,也是無奈地搖頭苦笑。
毛利吉元口中所說的喜連川氏,乃是足利氏的正統後代,藩祖為足利國朝,為足利尊氏後裔,世襲鐮倉公方,足利氏則又是源氏武士的重要一脈,地位崇高。德川家康任征夷大將軍,建立幕府後,自封為全體源氏武士的首領,自然要對足利氏多加優待,將喜連川氏“供”了起來,在關原合戰後,把下野國鹽穀郡喜連川地區定為喜連川藩。
喜連川氏自立藩以來,實力並不大,勢力更為弱小,頂多就是個“村藩”,石高都不足1萬石。跟其他諸藩一樣,藩內財政都很困難,收入持續減少,窮得是叮當響。喜連川藩的藩主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也憋出了一個妙計,那就是修路建舍。
雖然喜連川藩領地範圍小,但卻也是許多東北地區的藩國前往江戶進行參勤交代的重要節點,喜連川藩的藩主就把賺錢的算盤打在了這些參勤的藩國身上。
他下令修繕領地內的道路,在修好路之後,又在道路兩旁修建了許多官營宿場(旅館),然後等著客戶入住。
還彆說,他這一操作還真的提升了經濟,帶動了藩內的發展。但好景不長,漸漸地去江戶參勤交代的其他藩主們不走喜連川藩了,因為喜連川藩的食宿費用實在是太坑了。
按照傳統,在前往江戶的路上,藩主們需要進行大規模的“大名行列”,而這樣的“旅遊”成本非常之高,幕府也不給報賬,需要大名們自己承擔。本著能省就省的心態,許多藩主根本不願意在喜連川藩挨這一刀,畢竟冤枉錢誰都不想花,因此他們繞路都不願意經過這裡。
一看自己的收入直線下降,沒法繼續薅羊毛了,喜連川藩的藩主又想出了一個騷套路。
他在周邊放了很多眼線,每當有參勤交代的藩主隊伍要來之前,喜連川藩的藩主就會在村口坐等,歡迎各地藩主,然後邀請對方進入自己領地休息。
說是邀請對方到自己的領地休息喝茶,其實就是安排這些人去旅館住,然後給自己繳納高額住宿費。喜連川藩藩主的這一波騷操作可以說是非常不要臉了,屬於典型的車匪路霸,強買強賣了。
對於其他藩主來說,選擇繞路吧?喜連川藩的藩主都離開居所主動前來遠迎了,況且人家地位還那麼高,很是唬人,自己要是不去,多半會拂了人家的麵子。但不繞路湊活著住下吧,喜連川藩又屬實不當人,物價高得讓人肉疼,這弄得其他藩主和其身邊的藩士們下不了台,最後隻得憋屈地挨宰,喜連川藩因此收“過路費”收的飛起,氣得許多他國藩士們在背後咒罵不當人子,但又無可奈何。
不過,能收到錢,也是人家喜連川藩的本事,彆管什麼要臉不要臉。
毛利吉元要是有這個便利,他也會做出這種事情。可惜,長州藩偏居日本西南,幾乎沒什麼參勤交代的藩主從家門口路過(九州島上的藩國大名往往更願意乘坐齊國人的商船前往江戶參勤,而不是像數十年前那般經下關,通過長州藩領地),無法去薅羊毛。
不過,長州藩的邊上卻蹲著一個財神爺,可以通過齊國人的橫關城,源源不斷地輸入各種新奇商品,然後再轉手倒賣給內陸的各個藩國和幕領轄地,為他們毛利氏帶來了大量金銀貨幣,不僅有效支撐了藩政的財政穩定,還大大改善了地方民生經濟。
更讓毛利氏驚喜的是,近期橫關城的齊國人通過一個商人告知他們,可以為長州藩提供相應的武備支持,刀劍、甲胄、馬匹、火槍,乃至火炮,都可以以較低的價格獲得,用來武裝藩內軍隊。
當然,毛利吉元也知道齊國人此舉是不安好心,想借此機會染指長州藩內政事務,繼而推動整個西南地區的局勢走向。
那又如何?
最起碼,我們毛利氏可以籍此保住數百年的傳承,繼續維係長州藩的存在。
“主公,江戶的裁判使來了。”家老毛利宗樹匆匆趕到毛利吉元的麵前,神色凝重地向他報告。
“哦,德川氏終於派人來了。”毛利吉元眉頭一挑,沉聲問道:“那位裁判使帶來了什麼判決?”
“德川氏認為我們不該以主藩的身份欺壓支藩。”毛利宗樹滿臉的慍色,恨恨地說道:“他們不僅駁回了我們所有告請,還責令我們長州藩讓出那片河壩土地,並且要我們給予德山藩(毛利氏支藩)……賠償!”
“……”毛利吉元聞言,臉色立時變得鐵青,怒目圓睜,“德川氏竟然這般……欺人太甚!”
“主公,我願帶五百武士,攻入德川藩,將他們的藩主執於你的腳下!”
“主公,德川氏如此欺我,斷不可忍!”
“主公,殺了德川家裁判使,讓他知曉我長州藩的尊嚴不可輕辱!”
“……”
隨侍左右的高級武士們手按刀柄,紛紛出言,大聲鼓噪起來。
“主公息怒!切不可……”平塚正男連忙出聲,就要勸誡毛利吉元勿要輕舉妄動。
“諸位,無需贅言!”毛利吉元揮了揮手,製止了群情激奮眾多武士,也打斷了平塚正男的勸誡,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此時,該發出我們毛利氏憤怒的吼聲了。若不然,在德川氏步步緊逼之下,我等武家,還有何尊嚴苟活於世!”
平塚正男聽罷,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明智地選擇閉口不言。
以我長州藩的實力,當能獨抗幕府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