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侯爺一句話落下,先前的趙大官人身軀瞬間僵硬住了,腦子嗡的一下,太子薑高看他一眼,而後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有司。”
當地郡城的郡守滾下鞍來,叩首道:“臣在。”
薑高淡淡道:“不曾想,這天下還有這樣一位民間的皇帝,且去看看,這位陛下家裡,還有幾位嬪妃,周圍,又有多少大臣。”
這一句話落下來,周圍官員皆是死寂無聲。
太子薑高在朝堂內外的聲望極高,他親自開口,怕是要下死力氣去查。
這樣的事情,說得越輕描淡寫,查起來就會越狠。
說話越淡,事情越大。
那位趙大官人滿臉慘白地看過去,看到自己後台的後台臉色煞白煞白,雖然還在那裡彎著腰,卻似是已經死了似的。
完,完了……
當代天下最頂尖的虎蠻騎兵親自有兩位翻身下馬。
一身披甲重裝大步過去,直接把癱軟在地的趙大官人叉起來,徐慧蘭徐雲俠兄妹恍惚許久,不能回神,對他們來說,幾乎不能惹也惹不起的存在,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送走了?
秦武侯……
薑高微笑溫和,道:“未曾想到會有這樣的亂民,欺壓百姓,倒是讓秦武侯見笑,在下已設下宴席,秦武侯不吝賞光。”
他頓了頓,語氣溫和道:“也請您謀主之母也來。”
太子親自相邀。
但是徐慧蘭卻隻是想著去見自己的兒子,她一介婦道人家,也沒有見過太子這樣的頂尖權貴,李觀一看出來,主動開口笑道:“是想要見元執了,殿下就不要打擾母子團圓了。”
薑高溫和笑了笑,道:“是如此。”
“那麼,高不挽留。”
“有惡霸橫行鄉裡,欺壓百姓,而我沒有發現,這是我的失職,還請幾位原諒。”
他就坐在馬上,深深一禮,神態頗為誠懇。
旋即才邀李觀一等前去前方城池外宴飲,李觀一則招手讓淩平洋前來,讓這位名將親自點人馬,送元執的親人家眷前去和他團聚。
淩平洋是騎將,五重天內氣修為,但是結陣之中速度極快,所率領的又是麒麟軍麾下最為精悍的重甲具裝騎兵,在麒麟軍諸將之中。
淩平洋不是最能打的。
但是若是論及長途奔馳,以及保護他人的任務來看。
哪怕是怒鱗龍王也不及他。
擅長高速長途的襲殺,又極擅長護持保護。
淩平洋領命,道:“主公放心,但有平洋一條性命在,定要將老夫人送往江南之地,讓先生一家團聚!”於是才親自點齊兵馬,保護著徐慧蘭,徐雲俠等一並去了。
李觀一自則是從容不迫,應國本郡州的官員都在,太子薑高親自接待,極為有禮儀,但是卻實質上有看守戒備之心,就隻在這一處州郡在,不肯讓李觀一往前。
一個十六歲就馳騁四方的名將,諸侯,進入自己國家的內地,任何人都要戒備的,哪怕是陳鼎業都不可能任由其恣意來去。
在這接風宴上,薑高持杯相勸,隻是勸說李觀一自水路而行,繞開應國,再前往中州之地。
李觀一倒不在意,隻是飲酒,薑高溫和,知天文地理,諸藝撫琴,又有美人歌舞,可謂是賓主儘歡,李觀一卻不去薑高準備好的,招待他的府衙之中,隻是道:
“我的同袍還在外麵紮營。”
“這地方雖然好,卻不是我該在地方。”
“哈哈哈,諸位,告辭。”
李觀一乃騎馬離去。
薑高相送,他緘默許久,看向旁邊回來的人,那人半跪於地,行禮道:“殿下,我們去送酒給麒麟軍,都是好酒,沒有摻雜什麼,但是麒麟軍的軍士卻沒有一人飲酒。”
“即便是李觀一入城,淩平洋離去,隻留下的這些騎兵卻仍舊肅然如舊,絲毫不亂,沒有懈怠,這是天下的強軍,就算是不如我國的虎蠻騎兵,卻也足以和一線兵團相比。”
“這一支軍隊,對於李觀一的忠誠度極高,我們用金銀,都沒有辦法誘惑他們……”
薑高緘默,看著那少年人騎著馬遠去的背影,道:“李觀一……”一年多前在陳國的都城相見,那還隻是個有誌向的少年金吾衛,再度相見的時候,對方已是名滿天下的名將。
薑高歎息一聲,拂袖讓此人退下去了。
然後才歎息一聲,一名女子從旁邊走出來,嗓音平淡道:
“自然是不可能的,用間之計,簡直可笑。”
“聽聞李觀一給麒麟軍都分地了,他們的地在那裡,家眷也在那裡,主將豪勇又對他們極好,用金銀,也隻能夠蠱惑一人背棄其主。”
“想要讓一人背棄其家,需要的代價可就太大了。”
薑高看向這女子,模樣普通,最多算是清秀,唯獨一雙眸子沉靜至極了,薑高道:“姐姐你說的極是。”這女子微微頷首,道:“是堂堂正正的皇者之師,又有大勢。”
“你現在阻攔他們,是選擇正麵抵擋其鋒,沒用。”
薑高點頭,遲疑了下,道:“七王的那位謀士呢?”
女子眼底浮現出一絲惱怒,這一絲絲惱怒似是直接針對被提起來的那人,冷笑起來:“那個比起女子都漂亮的人,自是跑去了麒麟軍。”
薑高道:“是,差點忘了……”
“七王阿史那來到這裡,一麵和我們結盟,一麵則也想要聯係各方的諸侯,陳國也已見過了,既然有麒麟軍來,李觀一是秦武侯,他的謀臣肯定要去見見李觀一。”
薑采淡淡道:“隨他。”
薑高無奈,自己這位堂姐素來清淡,年少就入了學宮,是新一代縱橫五子之首,生平談論天下大勢,幾無所敗,年少的時候卻遇到一次失敗。
就是被一個同歲數的少年人,提起棍棒,就是當頭一下。
自小出身極好,又聰明靈動的小姑娘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解答之法,當時候直接被一棍子打懵,就眼睜睜看著那少年人扛著棍子,揚長而去。
自此之後,薑采在麵對那青年的時候,就很難保持鎮定,現在一手難遇對手的棍棒,也是因為那小子,他們在應國皇城見麵的時候,倒是好一段雞飛狗跳。
彼此博弈,為了七王之事倒是出了頗為多的爭執。
而李觀一回麒麟軍之後,已是傳來一聲灑脫的笑聲,道:“哈哈哈,李觀一兄弟,當日江州城一彆,許久不見,我代七王殿下,在此有禮了。”
李觀一翻身下馬,循著聲音看去,果然見到俊朗青年在那裡微笑拱手,於是也是笑起來道:“有勞先生,吾和七王許久不見,沒有想到,七王還會派先生前來。”
“請,請——”
於是入內,才入了營帳之中,把帥帳垂下,那青年已是拱手一禮,臉上噙著笑意,溫和道:“破軍,見過主公。”
李觀一乃一把抓住破軍手臂,讓他趕快坐下,然後親自斟茶,端過去,笑著道:“好久不見了啊先生,哈哈哈哈,想煞了我!”
破軍噙著微笑頷首,道:“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主公,隻是可惜,鎮北關一戰,跨越萬裡疆域之戰,以及江南大小十餘戰,我都不在,有失謀士之職。”
他端坐在那裡,笑容從容不迫,雍容的很。
隻是目光掃了掃,心中多少有點遺憾。
可惜那元執不在!
破軍在心中頗為不爽一件事情。
可惡,未曾想到,勝了瑤光,可謀主之職卻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奪去了,這什麼道理!
什麼麒麟軍謀主,什麼八門金鎖陣。
主公為何不曾和我說謀主之事,不不不,主公一定是這樣想著的,哼,所謂的元執,也隻是麒麟軍的謀主,我破軍,謀天下,那可不隻是一軍之謀主了。
破軍呼出一口氣來,微微抬了抬下巴。
於是心平氣和起來。
乃閒談片刻,伸手入袖,取出了一個匣子,按在桌子上,遞給李觀一,道:“這是我在應國所得之物,乃一枚寶玉,今日見到主公,合該贈送給主公所用。”
雖然已經不再貧窮,但是長風樓養活的人太多,再加上麒麟軍消耗後勤,世家不聽話,眼下仍舊是緊巴巴的李觀一是以沒有怎麼推辭,笑著接受了。
破軍呼出一口氣來,沉默了一會兒。
不是,主公,你的劍呢?
他眼巴巴地看著李觀一。
不是,主公你親自鑄造的劍呢?元執是此刻的麒麟軍謀主,有一把,就連龐水雲那老頭兒都有一把,我的呢?我的呢?!
他沒有看到李觀一帶著劍匣,嘴角咧了咧。
坐在那裡,脊背筆直,麵容沉靜從容不迫。
真的是,一點都不著急。
一點都不羨慕。
破軍在心裡麵勸說自己道:
‘我可是主公之謀主,肯定不可能和這什麼元執,龐水雲一樣……’
‘我的劍,必然是特殊的那把!’
破軍,重整自信!
乃和李觀一談論天下的局勢,道:“主公你現在奪取了江南之地,此是霸業之初,但是卻絕對不能夠在此地止步。”俊美青年神色沉靜,伸出手在桌子上指了指,道:
“江南之地,雖然是要衝之地,又有天險,任何人占據這裡,都可以威風八麵,聲勢大漲,但是卻唯獨不是王業之處,正因為此刻這地方四通八達,才需製衡各處,加上有什麼世家糾纏,想要在內維持穩定,在外震懾四方,已極難了。”
“往外攻殺,幾無可能。”
“這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以水軍守住關隘,應國陳國十萬大軍都未必能把江南吞下,但是一旦主公想要往外出兵,也會受到應國和陳國同時的攻擊打壓。”
“所以,天時地利人和,江南皆局限。”
破軍沉靜道:
“無他,這裡是交通之要衝,主公你去各處容易,各處壓你也容易;再來,主公之地江南沒有廣袤區域去蓄養戰馬,更不必說龍馬這樣的異獸。”
“天下浩瀚,天下角逐之一的力量,一定是成建製的騎兵軍隊,淩平洋手中的那五百嶽家軍精銳重騎兵,算是一線頂尖兵團的水準。”
“我今日看了,若是選五百虎蠻騎兵,五百麒麟重騎。”
“彼此對衝,恐怕勝負也在六四之間。”
“但是,一旦他們的戰馬
折損,江南之地,竟然沒有能夠給他們更換的。”
“一旦他們失去那種胸膛就有八尺之高,幾乎為龍,能夠承載數千斤的沉重,披著堅硬具裝,頂住箭矢和刀劍的聲音還可以放膽衝鋒的坐騎,這一支軍隊又要失去多少戰力?”
“而主公的麒麟軍步兵雖強,但是若是沒有重騎兵在,就會陷入被動,對方的頂尖騎兵不斷的糾纏,切割迂回,會讓步兵士卒極為疲憊。”
“江南能有霸業,卻難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