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揚起臉龐,帶著少年意氣風發的笑,反問道:“那麼,你是否需要一個,可以帶著你殺出血海深仇的同犯呢?”
銀發的少女安靜坐在那裡。
她沒有什麼反應。
氣吞天下的少年英雄如同當初瑤光所說和她所做的那樣,說出了相遇時候的話語,道:“我願陪伴你,經曆世俗最盛大的逃亡。”
“這即是……”
在星辰和明月落下的光輝裡,瑤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絲很清淺的,但是卻仿佛比起月色更為皎潔的笑,這樣的笑容隻是一瞬間就消失了。
她的手掌反握住了少年的掌心,然後低下頭來。
銀發少女的額頭輕輕觸碰李觀一的額頭。
銀色的發絲和黑發垂下,搭在一起。
這是一種,在一位觀星術士理智和克製內的情感表露。
回答道:
“命定之約。”
………………
赤霄劍主橫空的事情不脛而走,陳鼎業也知道此事。
夜不疑,周柳營皆在營外,他們隻是基礎的軍官,不夠資格前去覲見陳皇,以聽聞此次大事,但是其內的壓抑氛圍,即便是他們也能夠感覺得到。
隨行的文武大臣都有些驚慌失措了。
陳鼎業也會大怒吧。
會如同癲怒的猛獸一般,把那些珍貴的古物瓷器都砸個稀巴爛,然後責怪所有文武大臣。
周柳營這樣想著,行軍禮半跪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他都有些身子僵硬了,可裡麵沒有傳來皇帝大怒的聲音,他就不大好順著那嘈雜的砸碎東西的聲音活動身體。
但是他沒有等來憤怒的咆哮,最後卻隻傳來了一聲徐緩的,悠長的呼吸聲:“赤霄劍主嗎?”
“卿等,真的是狼狽啊。”
周柳營怔住,然後這一處前往中州短暫駐足的地方大門打開,陳皇扶著劍走出來了,裡麵隨行的官員叩首顫栗著,於是夜不疑和周柳營都垂下頭顱,陳鼎業看著這兩個年輕的戰將。
他長歎息道:“若是迷信於赤帝之劍的餘威,我的祖先就不應該反叛,若是相信過去君王的神兵還可以去操控這個天下,我就應該提著頭顱去拜見皇帝。”
“我們都是赤帝治下的亂臣賊子,你們還要迷信赤霄劍的名義的話,就去把全家殺光,然後跪拜在中州大殿赤帝之前,請求赤帝在天之靈,原諒你們罷!”
文武官員皆麵色蒼白。
陳鼎業看著夜不疑,周柳營,道:“卿等,隨朕一並走走吧。”周柳營,夜不疑對視一眼,皆應諾,隨著陳鼎業一並前行,他們順著江流而行,到了一處開闊的地方。
陳鼎業注視著遠方,道:“真是大美天下啊。”
“大陳已立國祚三百年,這個時候提起赤霄劍主有多麼的可怖,不是可笑的事情麼?”
“卿等,是李觀一放回來的吧。”
陳鼎業的一句話讓夜不疑和周柳營麵色微變。
陳鼎業道:“不必害怕,你們的武功三重天,年輕一輩算是不錯了,但是李觀一的手段,我比你們更清楚些,你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周柳營,夜不疑看著陳皇的背影,袖袍衣擺翻卷,扶著有明黃色劍鞘的劍器,陳皇道:“你們覺得朕如何?”
周柳營道:“臣不敢說。”
夜不疑道:“請陛下讓利於民,與大陳休養生息!”
“富國強兵!”
周柳營額頭抽了抽。
陳鼎業大笑,指著周柳營,道:
“哈哈哈哈,好,你是在說朕多疑易怒。”
複又指著夜不疑,道:
“你,是說朕鋪張無度,世家恣意,百姓卻貧苦。”
“你們說的對啊。”
周柳營和夜不疑怔住,陳鼎業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手掌,淡淡道:“我這樣的人,無情無義,無法無天。”
“不過隻是這樣的亂世野獸罷了。”
“諸君卿等,亦在我這野獸的麾下啊,諸位,可惜了。”
陳鼎業踱步而去,他回到了營寨內,拔出劍,將寫著赤霄劍主情報的書卷,連帶著那桌案劈碎,道:“有提此事亂人心者,猶如此案。”
“晉,夜不疑代戚俊鬆從四品宣武將軍之職,兼領夜馳騎兵騎都尉”
“晉,周柳營為從五品遊擊將軍,兼領騎都尉。”
“重啟魯有先為大將軍。”
陳鼎業注視著遠方。
他忽然笑起來了:“亂世的野獸,就該在這天下馳騁,奔馳到死亡為止,如此大好頭顱,天下豪雄,誰人取之?”
他後背靠著桌椅,扶著劍,淡淡道:
“赤霄劍主,江南秦武,應國萬象,西域攝政,大漠可汗。”
“朕……不。”
“孤,等著你們——”
“來相殺。”
………………
宇文烈將赤霄劍主的事情告知於薑萬象,應國的大帝獨自坐在深宮之內,手持鐵器,獨自擊打編鐘,鼓聲緩慢蒼涼肅殺,聽到宇文烈的稟報後,隻是道:“赤霄劍主?”
“事到這個時候,卿還要說什麼?”
薑萬象敲擊編鐘,聲音蒼涼宏大,道:
“十六歲占據江南,麾下五萬兜鍪。”
“封侯拜將,氣吞天下。”
“李觀一的分量,難道不比赤霄劍主的名頭更大麼?!”
“隻有俗人和學子,才會被過去捆縛。”
“世人難道忘記,是英雄賦予了神兵和血脈榮光,而非是血脈和神兵決定了誰是英雄。”
“繼往開來,才是我輩該要做的事情,不要說赤霄劍主了,哪怕是赤帝複蘇,你我之輩,不也會提起槍,去和赤帝在這天下角逐嗎?”
薑萬象擊編鐘,不緊不慢,道:
“卿既來了,便和我共奏。”
宇文烈回答道:“諾!”
中州之地。
姬子昌知道了赤霄劍的傳聞,說姬衍中在進入中州的時候,赤霄劍忽然鳴嘯如龍一般,而後就騰空而起,奔赴向遙遠天邊,不知所去。
姬子昌手掌微顫抖著:“赤霄劍主出世了嗎?”
他的牙齒咬著嘴唇,滲出鮮血:
“李觀一,卿,也要成為朕的敵人了嗎?”
英雄之氣忽然頹唐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慌亂和可怖的感覺,他握著自己的劍,前麵的官員,宗師在慌亂地吵鬨著,吵著姬子昌都有些心煩意亂。
又說要製衡,又說要下赤帝令,又說要下令應國討伐陳國,又說允許各地勤王,又說召集叛出陳國的攝政王陳輔弼入中州,允許各地官員都自己持有兵馬……
姬子昌疲憊且怒。
他忽然拔出了劍,劍鳴的聲音清越,一瞬間反倒是壓過了這些人的嘈雜,白發蒼蒼的宗室老者欲要教訓這個年輕的君王,可而立之年的君王一劍劈下,反倒是斬傷了白發蒼蒼的老宗室。
鮮血散落於金鑾殿上。
剛剛還吵鬨著的宗室們看著起身的皇帝,一瞬間安靜地可怕,猩紅色的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了這金鑾殿上,扭曲如同赤色的神龍。
被認為隻是傀儡,軟弱的姬子昌憤怒且冰冷地注視著這些叔叔,叔祖,徐徐呼出了一口濁氣,道:“夠了。”
“赤帝的傳說已經持續了八百年。”
“天下萬物,沒有長生不滅的存在,我中州落寞,也已經過去了足足三百年了,哪怕在我這一代結束,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
“先祖以微末之身,提三尺之劍,而有天下。”
“今就算赤帝一脈當要結束,即便如此,赤帝的落幕,不該是一場鬨劇。”
“該是劍與火!”
年輕的君王握著那染血的劍,緩緩收入劍鞘之中,他戴著十二冕旒,冕旒下的雙目眼角微微揚起,如同龍一般注視著前麵的宗室們,道:“諸君,退下。”
許久後,聲音低沉著響起了:
“……遵旨。”
天啟十一年的七月,夏日炎熱,武道傳說隕落,江南的戰事結束了,陳國和應國都撤兵,休養生息,從中州往四方望去,似乎還算是平靜,戰事也集中在了帝國不曾籠罩的西域。
這遼闊的赤帝天下,沒有戰爭。
天子遊獵要開啟了。
四方無事,曰——
天下太平。
李觀一,瑤光,劍狂慕容龍圖送彆了學宮的幾位宮主離去,踏上了前往中州的旅途,而在他們背後約莫三十裡之外,有一個銀發男子悄悄跟著。
“李觀一那小子和瑤光關係不錯。”
“聽說他要去學宮,他肯定是希望能夠得到學宮的支持的,但是根基還不夠,在學宮那邊的關係也還不夠紮實,我手裡拿著這個禮物,肯定還可以的。”
“送給李觀一,就和他打好關係了”
釣鯨客手裡提著一個‘禮物’。
用麻繩捆起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
學宮陣道魁首。
司危!
司危憤怒至極,就在這個時候,銀發男子和司危看到前麵路過一人,亂糟糟的白發,坐著玄龜在天空慢慢飄著,正是輕功不如劍狂,而被甩在後麵的司命。
司命無意識一瞥。
和司危對上了目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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