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鶴這樣的人,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布置唯一的漏洞。
然後悠然道:“可是,那怎麼可能呢?”
“哈哈哈。”
學宮位宮主,宗師在江湖。
江湖之中,氣氛早就如同烈火一樣熾烈了。
可是中州的皇宮裡麵,氣氛卻是相反的,一日凝重過一日了,應國大帝薑萬象,陳國陳鼎業,皆已經前後抵達了中州城,這兩位天下的君主,並沒有相見。
中州早早為他們準備了不同的宮殿群。
彼此之間,不會相遇,可就算是他們兩個不去見麵,但是彼此之間代表著的,那種磅礴恢弘的天下大勢,也是一日強過一日,讓人頭皮發麻,皇宮內的人們都低著頭快步來去。
都不敢大喘息。
中州的大皇帝姬子昌也沒有去見他們兩個。
此刻這占據天下正統八百年的大宮殿群當中,四個位置都已經有人入住,卻還剩下一座軍功侯爵級彆的行宮還空著的,每到夜裡的時候,三個方向都燈火通明,恨不得把火燭高高舉起,把天都撩出個窟窿來。
可是位置在西側的那一座,被稱呼為秦的行宮黑暗無人。
這宮殿裡麵所有人都在好奇。
“此人何在?”
薑萬象從容不迫,隻是坐在行宮外麵,看著天空,手裡揣著一把鳥食,拋飛出去的時候,有飛鷹盤旋落下,薑萬象道:“年輕人就是氣勢大,還得我們這些老家夥等待著他。”
“說起來,薑素。”
應國太師低下頭,道:“臣在。”
薑萬象笑著道:
“你不是要去尋那位釣鯨客嗎?可有結果?”
薑素道:“他沒有回之前的住處,說來說去,還是要在這裡,等待他來應劍狂的邀約來戰。”
薑萬象道:“好。”
“宇文烈呢?”
“宇文烈已去了那個地方。”
“嗯。”
薑萬象看著飛鷹盤旋,笑著道:
“李觀一啊李觀一,我很期待和你見麵啊,哈哈。”
另一處行宮之中,陳鼎業似是比起當日薛道勇見到的,已如毒蛇大蟒般的狀態更為陰沉冷淡,他依靠著宮殿裡的橋梁,伸出手將魚食灑落在橋下的水流裡,於是錦鯉翻卷吞食。
明明陳鼎業沒有說什麼,可是兩側宮人卻莫名感覺到一股陰冷沉重的壓迫氣質,讓他們都有些身軀顫栗,垂下眸子,不敢說什麼。
皇宮之中,江湖之中,學宮之中,天下之中,明明沒有人說話,仿佛都已經有低吟的聲音彙聚起來,這就是這天下的大勢,如在天下人心中喊著——
劍狂慕容龍圖何在!
江南李觀一何在!!!
一輛馬車悠哉悠哉地到了這天下都城門口。
驅趕著車的是一位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道士,穿著一身漿洗的發白的道袍,還有個老人,一個小姑娘,這樣的組合在這個時候的中州天下第一城,可是一點都不起眼的。
天下劍客都穿著青衫。
而在這個組合更後麵些,是一個帶著鬥笠,銀發的男子,旁邊是個老頭子,手裡還提著個老頭子,這個組合反而更怪些。
那個被捆起來提著的老頭兒臉色灰白,已經想著什麼時候從學宮最高的地方跳下來了,釣鯨客咬著牙道:“可算是到了中州皇城了。”
“一個月,足足一個月啊!”
“我就看著他們。”
老司命疑惑回答道:“這不是你活該?”
釣鯨客大怒。
然後把拉著司危的繩索更用力繃緊了些。
司危大怒,注視著老司命,咬牙切齒地道:“你完了,老東西!”
司命愉快道:“哦?真的嗎?”
“我好害怕啊,啊哈哈哈哈哈!”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你這一副想要打我,但是打不到的表情啊,你來啊,你來打我啊!”
司危額頭青筋賁起,這老司命轉過頭,看著那邊的雄城,巍峨,肅穆,和陳國北域的鎮北關雄城不同,這一座中州的都城號稱八百年來第一都城。
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雄壯雄偉,而是一種肅穆威嚴。
是尊貴的感覺。
司命道:“李觀一好像是第一次來這中州吧。”
“這天下的第一都城。”
釣鯨客也看著那邊,他年少來的時候,是遊俠的模樣,年輕,狂傲,什麼都不放在眼底裡,但是就算是那時候桀驁的俠客,也會被這承載著厚重歲月曆史的雄城震懾到的。
<b
r>????八百年的春秋,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有著故事,每一塊磚的下麵都浸泡著血和恨,暈染著劍與火的痕跡,釣鯨客本來以為李觀一他們會自然而然地進去的。
但是那邊卻還是被堵住了門,倒也不是什麼小角色,是宗室某位郡主的丈夫見到了現在中州都城來往的人很多,就起來了心思,把稅收都趁機拉高了五六倍。
人們大罵,他也不聽,武者們也是為了看劍狂慕容龍圖而來,咬著牙掏了錢,結果這皇親國戚反倒是更加變本加厲起來了。
慕容龍圖道:“倒是賺了好錢。”
那少年道士就和那邊起來了衝突,那邊兒的人瞅著了李觀一這裡就是老人少年,穿著的衣裳,馬匹也尋常,眼底裡就看輕三分了。
那位皇親國戚正在附近的茶樓裡喝茶,聽到了衝突,不是很在意地派了一批人過來,那少年看著天空,就提著劍,把這些人都掀翻了。
於是就好似捅了馬蜂窩,嘩啦啦衝出來了一堆人。
周圍的百姓則一下子散開來。
那郡主駙馬頗為倨傲,出身大世家,又娶了中州皇室的子弟,家中牽涉了整個中州乃至於一部分中原的各種商業,有人說,這位主兒就算是把人打得重傷。
那個人也得去他手底下的藥鋪子抓藥,住他的牙行修的屋子,最後死了,都得要買他家的棺材和紙錢,又買了些文名,在這世家子弟之中,越發得盛名在外了。
李觀一見到他們打算要擺出世家貴胄,天子親戚的大派頭來。
少年道人一笑置之,轉過頭對慕容龍圖道:“這就交給我吧太姥爺。”他握著劍,站在老人的前麵,輕聲道:“幸虧得是到了這裡遇到這些個人,幸虧小石頭他們不來這裡。”
“我還蠻希望在小石頭眼裡,我就是那個和他一起玩的道士。”
“可是江湖路再長也有結束。”
“江湖裡的木子一,李藥師,到了這裡就不能夠隻是木子一,李藥師了;不能,也不該是這個名字。”
“我們的這一趟江湖,就我來收官吧。”
那位駙馬覺得這少年人說的話沒頭沒腦的,卻又像是真心實意,笑起來:“什麼胡話,來人……”他的話沒能說完,就感覺到了腳下土地在震顫著。
轟隆隆的聲音像是天上的悶雷。
距離這天下第一都城有一段距離的方位忽然升起了煙塵,然後迅速靠近了,朝著兩側綿延,展開,有些像是那大江一線潮,奔騰而來,塵土飛揚如暴風,卻已經有旌旗烈烈。
那是猩紅色的戰旗,有麒麟紋。
為首的大漢眉目威嚴,穿著一身的墨色重甲,如同山嶽。
五百一線重騎,五百麒麟軍輕騎,一共一千騎兵,卻都以極高的速度奔馳,甚至於是衝鋒而來,氣勢浩蕩如同天上有千裡奔雷而來。
這如同一線潮般的鐵騎轟然奔赴來此,然後瞬間止住。
動作整齊劃一,肅殺淩冽的氣息衝天而起來,讓人呼吸都屏住了,身子都下意識繃緊。
為首那騎將翻身下馬,大步奔馳而來,隻在那藍色道袍的少年道人背後,穿著重甲,單膝下跪,嗓音沉靜肅穆,道:
“淩平洋,見過主公!”
背後一千鐵騎皆翻身下馬,行禮肅殺。
“見過主公!”
聲音肅殺地如同浪潮,這些鐵騎目光沉靜,神色肅穆,注視著那年輕的背影。
駙馬呆住了。
能夠讓已有年輕一代騎將第一人的淩平洋如此尊重,猩紅的鐵騎翻騰如雲,千騎卷平岡的,隻有一個人。
他,來了?
那位駙馬身軀顫栗不已。
淩平洋起身,隻有這一次李觀一沒有如好友一樣去把他攙扶起來,淩平洋身後兩位鐵騎校尉往前,捧著赤色墨金雲紋的戰袍,那少年道人隻是把這道袍換成戰袍。
猩紅色的戰袍,墨金的雲紋垂落下來。
玉帶束腰,最後代表著諸侯的金冠,代替了木簪。
腰間配劍,那少年人微笑握了下慕容龍圖和瑤光的手,然後在慕容龍圖激賞的目光之中,翻身坐在了淩平洋牽來的龍馬背上,腰間佩戴著劍器。
他眸子微微抬起,看著前方,龍馬的馬蹄聲清脆。
平靜進入了中州皇城。
駙馬和剛剛宴飲過的世家子弟麵色煞白,已跌坐在地上,甚至於有怯懦著昏厥了過去,李觀一騎馬走入這天下第一城的大門,猩紅色的戰袍垂落翻卷,他平靜看著前方。
仿佛看到了姬子昌,看到了薑萬象,看到了陳鼎業,看到了學宮,看到了江湖的宗室,也自此,看到了風起雲湧的天下四方。
然後從容地,也是注定一般走入了這風雲。
釣鯨客遠遠看著那少年的背影,看著那翻卷的袖袍。
千騎相隨。
他有些恍惚。
天啟十一年,李觀一第一次來到中州最為威嚴巍峨的都城,以諸侯的身份,這八百年古都的城門下的青磚裡,有血和淚的故事,劍與火的痕跡,被踏在馬下。
“天下。”
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心裡想著。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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