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昌提起了放在桌子的是赤霄劍,他曾經在一年多前,在赤霄劍第一次劍鳴的時候,嘗試去拔出這一把先祖的神兵,但是卻被刺劍灼燒。
姬衍中被劍狂慕容龍圖的言辭刺破道心。
帶著這赤霄劍回到了這裡,赤霄劍就在姬子昌的旁邊。
他握著這把劍,輕聲道:“我知道,我成為皇帝,隻是因為好被控製而已,我是個傀儡,我在上位之前,覺得就算是傀儡,也是皇帝,無所謂。”
“上來卻發現不是這樣的。”
“我這樣的人,掙紮著做出抉擇。”
“我該怎麼做呢?究竟是貪圖最後的榮光,還是……”
“讓先祖八百年天下,在烈火之中迎來堂堂正正的結局,與其苟延殘喘,被陳國和應國分食,不如讓這天下風雲四起,讓我八百年赤帝天下,有一個輝煌的落幕!”
“或許讓您見笑了,這不是一個皇帝該說的話,我竟然有一種,想要徹底斬斷一切的約束,引動這天下的衝動和豪氣,不,那不配叫豪氣吧。”
姬子昌自嘲一笑:
“就像是個賭徒和什麼都沒有的混混一樣。”
“我這樣的傀儡,隻是一種事到臨頭的破罐子破摔吧。”
他放下劍,起身道:“我已坐了七八日時間,我想要出去走走,去看看公羊素王,明日李觀一來此的時候,我會親自做出決定。”
“或許還是第一個聖旨吧。”
“畢竟,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區區一介傀儡,也算不上什麼英雄。”
姬子昌離開了,顏太保緘默許久,看著那把赤霄劍。
赤霄劍的劍身之上有了一縷流光,顏太保怔住,看到這把劍的劍身從劍鞘之中拔出了一絲絲,劍光銳利,但是神兵已經認主,於是重新落入鞘中。
顏太保怔住,老邁的文臣意識到了什麼。
一年多前拔不出赤霄劍的姬子昌,在這亂世的波濤洶湧之下蛻變,終於有了拔出赤霄劍的一絲資格,但是赤霄劍卻早已被另外的英雄握在手中。
若是沒有這位英雄,此刻的姬子昌已可以拔出赤霄劍了;但是沒有這樣的英雄攪動天下,姬子昌卻又如何蛻變,如何化龍?彼時的傀儡皇帝,又有怎樣的決意和豪情去握著這把神兵。
仿佛差一線,卻已是天和地的差距,是命運。
顏太保怔怔許久,不知不覺淚流滿麵,看著那一行聖旨,輕聲道:“亂世如同大江大河,在這樣的波濤洶湧之中,原本困在了淺灘裡麵,被魚蝦欺辱的龍,終於要騰空升天了嗎?”
他踉踉蹌蹌跪下在那最高的畫像之前,哽咽道:
“可是,太遲了……天下英雄太多,蘇醒又如何……”
“赤帝高祖高皇帝陛下。”
“請庇護這天下,庇護您的子嗣。”
“請讓我們的國家,還保留有最後的尊嚴。”
“劍與火之中,從無到有創造的國家,不該這樣狼狽卑微。”
………………
麒麟軍將原本【秦宮】裡麵的侍女,侍從都遣散了,誰也不知道裡麵會不會有什麼暗探,或者說,以一介駙馬就敢私自去提高城門稅的情況下,這裡麵怕是得有個十幾家的暗探。
給準備的飲食極為豐厚。
冷菜,熱菜,葷菜,素菜,林林總總有一百多道,擺了一個巨大的桌子,李觀一問過了負責采買的廚子和總管,道:“這些花了多少錢?”
“回稟侯爺,一千兩。”
李觀一呆住了,下意識就要喊起來:“多少!?!!”
他頓住,指了指桌子上的一道菜,道:“這一道菜多少。”
那官員回答:“五十兩。”
李觀一冷笑起來。
一個清炒雞蛋,放點素菜苗兒,五十兩?
那內務府的官員回答道:“三枚雞子三十兩,兩根上等白蔥十五兩,其餘五兩火耗,共計五十兩。”
李觀一道:“此物五十兩,我賣給你了。”
那官員一滯,旋即乾笑道:“這,此物珍貴,回稟侯爺,臣家中或遇祭祀大典,偶一用之,否則不敢也。”
李觀一淡淡道:“這樣的好菜,我吃不慣,皆撤了。”
“平洋,把每日朝廷撥給我們的飲食費用拿回來,每餐千兩,記得,不要忘記。”
淩平洋微笑道:“諾!”
那官員臉上一滯,心裡麵著急,下意識地道:
“這,這不合乎規矩。”
“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這……”
這話語說出來,就知道自己失言,卻見到那位一身軍功彪炳當代的秦武侯淡淡道:
“規矩?”
內務府官員麵色煞白。
李觀一知道這幫人吃的回扣和虧空,以李觀一自己的性子,卻隻會把這人叉出去,但是秦武侯不應該這樣輕描淡寫,於是那官員看到緋袍金冠的秦武侯抬眸,淡淡道:
“本侯要遵誰的規矩?”
!
!!!
聲音平淡,落入耳中卻如同驚雷,放在內務府裡那個走兩圈都滿手肥油的肥差地方,也算是個高官的男子撲通一聲直接跪下,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身子顫抖,道:
“侯爺,侯爺恕罪!”
磕得地上見了血,李觀一會止住這家夥的行為,李藥師道士也會,但是秦武侯抿了抿唇。
身穿緋袍的君侯負手而立,金冠,目光平淡。
隻是不緊不慢,從這位從四品的官員旁邊走過。
有墨金雲紋的緋袍翻卷。
並不回頭。
那種極致的壓迫感卻已讓這位官員身軀顫抖,用力磕頭,哪怕地上濺血許多,成了一片,也不敢停下,這年少之人的氣勢和威壓,竟比起那些朝廷宿老都來得恐怖。
他隻是不斷磕頭,恐懼得要死,今日之後,秦武侯之威儀和壓迫已傳遍了整個中州皇城,各大家族,沒有誰再敢小覷這位年輕的君侯。
隻是另外一個地方,秦武侯李觀一罵罵咧咧:
“一千兩?!”
“他媽的,一千兩!”
“焯!”
“我能買兩架公輸家的機關連弩!連弩!”
“能夠讓普通人殺死入境武者的那種,交給入境武者手裡,威力更大,而且還是在外麵,用縹緲閣的價,用成本價,我能搞出來十架,十架!”
李觀一用力揮舞手臂。
“要是說點好聽的話,誇一誇師娘的話,搞不好還能夠有一個添頭。”
少年秦武侯蹲在那裡咬牙切齒。
然後用力吃一口大蔥卷餅,背後儒雅的騎將給少年人拾了錦袍下擺,道:“主公,這衣裳是金絲線繡的,若是臟了的話,不好。”
李觀一老老實實站起來了:“每日給我們的餐補,嗯,是拿回來的餐飲費用是多少?”
淩平洋微笑道:“主公威儀,我們拿到了兩千八百兩。”
他補充道:“每日。”
李觀一盤算著道:“嗯,大概呆兩個月,每個月八萬多兩,不少錢了。”
“你把這些錢送回江南去。”
淩平洋道:“全部嗎?”
“主公你怎麼辦?”
少年君侯啃兩口大餅,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我,我怎麼樣都可以,我可是連炸螞蚱都吃過的男人,再說了,我總是給代清他拐,額咳咳,請人回去。”
“眼下已經回去了一堆人,還有學宮學派。”
“代清那小子是可以拎著板凳和將門子弟互毆的秉性,他現在應該恨不得活吃了我。”
李觀一打了個寒顫。
江南甩給晏代清,此刻回去晏代清就算擼起袖子獰笑著要揍他,李觀一都得受著,不單單受著,還得要小心翼翼收斂功體,免得讓他李觀一的江南州丞打得太累。
李觀一唯獨對晏代清的時候沒什麼底氣的。
他啃兩口大餅,道:“再說,也不能把什麼都交給他們,我也要儘全力去做些什麼才對,要拉來人才,也要弄點錢回去,哪怕是這樣。”
“算了,皇城宗室狗大戶。”
“吃他們的!”
“八萬多兩,能換來多少的種子,多少口糧,能夠做出多少的耕田用的東西?可以修多少的大屋子讓沒了家的人住?”
“我當年在回春堂,一個月一兩啊!”
“這可以給八萬個人一個月薪水的補貼,若是求一個吃飯的話,可以讓十多萬人多活一個月。”
“我要是吃了。”
“我大半夜都得氣得醒過來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淩平洋怔住,他隻是知道主公節儉,此刻才明白主公為何會如此窮,臉上的笑容溫和許多,還是問道:“主公,您和瑤光姑娘,老爺子怎麼辦?”
李觀一道:“麒麟軍夥食裡麵總有的,你們少吃一口,給我們勻出來點就行了。”
周圍的鐵騎守衛們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笑起來。
李觀一瞪了他們一眼:“笑什麼笑!”
少年得意道:“我可是侯爺!”
於是大家反倒是大笑,但是眼底卻還是帶著敬意,淩平洋微笑行禮,道:“如此,平洋明白了。”他看著那個少年人,眼底溫和寧靜。
他們並不是因為嶽帥的命令,或者太平公的餘威,才聚攏在這個人的身邊的。
一開始是如此,但是後來留下卻不是這樣的。
主公窮困,為天下富。
安貧樂道。
在江南的同袍眼中,主公是天下最富有之人。
當然,說出這句話的話,主公是會氣得拿著卷餅打過來的,然後痛苦到心裡內耗倒在那裡,需要瑤光姑娘的安撫才可以恢複過來的。
說起來這個……
淩平洋想起來一件事情,道:
“那麼,主公,還有一件事情。”
李觀一道:“什麼?”
淩平洋道:“有一封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