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軍依靠大勢,一口氣連下三城。
民無所取,世家或逃或降。
有大家族的小姐遮掩了麵容,然後回到了京城裡麵,仗著家世的餘蔭,還是嫁給了門當戶對的人,做了那夫人,隻是她常常落淚,說自己的遭遇,說自己是被背叛的。
她說自己是被自己曾經救過的人害了。
眾人都同情她,問到當日的事情,那位貴夫人哭紅了眼睛,回答道:“是我那個對待如親妹的侍女背叛我家的。”
“那時我還小,我家有家養子,他們的土地賒給我家,我爹爹看他們可憐,就養在家中,可是那一年,她家爹竟然想要把他們家的地契偷回去。”
“說什麼寧願種地餓死也不願意再做奴仆。”
“這在世家裡麵可是死罪,她爹,她娘,還有她哥哥都被我父親按照家法,亂棍打死了,接下來就要打她的,我那時候看她才五歲,可憐吃不飽飯,又長得可愛,就求爹爹,父親把她作為生辰禮物送給我。”
“之後這麼多年,我對她這個丫鬟也是極好的。”
“可是麒麟軍來的時候,她竟然在村子裡投了他們,還指出來了城池的側門小路,夜裡帶著麒麟軍入城,還說是我家的仆從……”
“我救了她一命,她卻引狼入室,害我全家。”
“這怎麼能不算是恩將仇報的小畜生?”
這位貴夫人哭得發抖。
可見是真的傷心,真的不能夠理解。
這樣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發生了,文靈均的大勢把握過於微妙,而他本身就是大世家之人,所以知道世家會做出什麼反應,那些依附於,亦或者,被迫依附於世家的百姓,被各大世家拿出來填補了不同村子的人口空缺。
可是這些人,難道是天生就願意給世家跪著當狗嗎?
麒麟軍一來,就都投了。
有些恨不得自己拿著刀劍去把這些世家大族給剮了。
隻是連續攻克了三座城池之後,其他的十餘座城池都學乖了,把所有兵馬全部帶了回去,然後依靠著城牆,墨家機關,固守一地,絕不開門迎戰。
就在這彼此對壘的情況下,卻早早已經有龐水雲率領的縱橫家子弟混入城裡遊說,潘崇貴乃一城城主,多少也是有點統率能力,守住城池,發動守備兵馬,衙役上城牆。
勉勉強強抵抗住了麒麟軍的攻勢。
亦或者說,麒麟軍根本就沒有怎麼樣進攻,就隻在城池之外,結營駐紮,就已經形成了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讓潘崇貴一連好幾天都睡不好覺。
就在這個時候,文靈均對李觀一道:
“以正合,以奇勝,主公,時機已到了。”
乃發間諜。
前去拜訪潘崇貴的縱橫家學子拜見之後,連連歎息,潘崇貴本來就心情不好,見到這說是可解圍困之危的學子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暴躁,勉勉強強壓下心裡麵的不痛快,道:
“先生說,有解圍之法,而今來了,不妨說說?”
“卻不用做這副模樣。”
這學子名為蕭成博,縱橫家學派學子,是願意投入天策府的那一千多個學子之一,聞言笑道:“我隻是看到如今的情況,為城主而擔憂罷了。”
“麒麟軍裹挾大勢而來,城主,您覺得以城中的數千守軍,可以打得過那數萬麒麟軍重甲戰兵嗎?”
“況且,城外村鎮裡麵的百姓都已經入了麒麟軍麾下。”
“陳皇陛下的責怪不日就要下來。”
“您現在打又打不過,就算是拚儘全力打贏了,等待著您的不會是賞賜,而是責罰,這種事情,您覺得可以做嗎?”
潘崇貴臉色難看,拔出劍來幾乎要把這學子砍了。
但是把劍架上去之後卻又有些下不了手,他這一段時間也是在恐懼這個事情,麒麟軍氣勢如虹,打是肯定打不過的,麒麟軍基本已經被認為是一線主戰兵團。
自己這幫守備軍哪裡是對手?
而陳皇也必然會對自己重重懲處。
他這段時間想了很久,沒有辦法。
蕭成博卻笑道:“但是我有一計,可以讓城主轉危為安,還有大富貴,而今麒麟軍秦武侯名號正盛,城主不如直接掛印,舉城而降,作為第一個投降之人。”
“秦武侯一定會對你特彆關照。”
城主道:“若是事後,大陳追究起來……”
蕭成博道:“而今村鎮百姓,十室九空。”
“若是您不投降,事後陳皇不會追究您麼?”
潘崇貴幾乎覺得可笑起來。
什麼時候,十室九空,還能這樣用的?
可是此刻想想,這個詞用來形容倒也是恰當的。
純粹寫實。
潘崇貴咬了咬牙,道:“我乃是大陳之臣,受大陳的恩惠,豈能做這樣的事情?況且,況且……”
蕭成博了然道:“是要加錢麼?”
潘崇貴如同受到了莫大侮辱,身軀劇烈顫抖,臉上的表情,青一陣,紫一陣,似乎極為憤怒,最後他怒目圓睜,注視著這個說客,道:“……是!”
蕭成博大笑。
“卻是個體麵實在的人。”
回轉之後,將事稟報給龐水雲,文靈均,二人知道時候已到,第二日,城主潘崇貴,舉城投降秦武侯,秦武侯禮遇,待之甚好,以中州赤帝皇室一脈玉佩相贈。
竟是皇室之寶!
潘崇貴感念其恩,極恭敬。
隻是這消息當天就傳遍了天下,龐水雲,長風樓的渠道早早就準備好了,大肆宣揚,姬子昌看了情報,尤其是那個【赤帝一脈玉佩相贈】,臉上表情複雜古怪。
‘拿了死人陪葬的東西去送給投降的城主?’
‘有你的啊。’
姬子昌無奈苦笑,已經知道這玉佩是哪裡來的。
說來也怪。
在潘崇貴投降之前,其餘各城都極堅定的防守。
可是似乎是潘崇貴的投降,從內部把其餘各城的士氣打破出一個窟窿,外麵有麒麟軍的大勢,內部有世家的爭鬥,不久之後,還有陳國的問罪。
於是半月之內,這剩下各城的城主,先後投降。
有剛毅者,要堅定反抗麒麟軍的城主,將軍,卻被世家夜裡割了頭去,然後裝在匣子裡麵,派遣自己家的子弟恭恭敬敬的去把這東西送過去。
麒麟軍入城,秦武侯在前。
世家大族皆膝行往前,兵鋒所向,莫敢仰視。
於是半月之內,江南全域平定,麒麟軍乃收編各州州郡兵馬,打散重新訓練,江南常備之兵已膨脹至十萬人,但是這一部分士兵沒有彙入麒麟軍,而是被認為後備役。
後備役和麒麟軍本軍之間的待遇有一定差距。
卻也並未曾苛責。
隻激發這些人心中的不甘和渴望之心。
其餘江南各自州城,並未曾將其占據,而是改造成為戰爭前線,作為了江南區域邊境,百姓以江南十八州為核心區域居住,而各大世家擔憂陳國兵鋒,一一願意遷往江南十八州。
在文鶴的操作之下,外來世家和內部世家之間開始出現一個個的大小矛盾。
天啟一十二年的年節就在這紛亂之中過去了,列國征伐頻繁,常常有屠城,京觀的事情發生,隻有麒麟軍這裡,默不作聲,裹挾了大勢,幾乎沒有動多少刀兵,就已經完成了戰略。
平定了江南全域,方圓兩千餘裡之地。
參差百萬戶人家。
每一戶大則十幾個人,少則五人。
人口數百萬,其中工匠尤其多,彙聚了大量中州工匠,這個工匠的比例,在江南這一片經曆了十多年對峙和兵鋒的區域裡,簡直是不可思議。
披甲之士十萬眾。
又從各城池,世家之中,收獲足以支撐百姓三年之糧,有糧食卻不去放出賑災,複又重新審獄,平反冤案錯案,更從這十七州州城之官庫,糧庫,兵甲庫之中收獲甲胄,兵戈,箭矢無數。
魏玄成,文鶴,親自去清點過的。
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搞的,竟然又多出了三成。
皆收入麒麟軍所掌控之中。
是以虎踞江南。
如果說在這之前,中原是陳國應國的廝殺,江南第十八州隻是一個點,立在那裡,那麼現在就終於撕扯出了一片區域。
而且統一全境之後,立刻將原本陳國城池化作了邊境,將自己的影響力再度對周圍的城池輻射。
這是徐緩吞並之勢。
這裡的變化,到處都已經傳遍了。
“卻說那麒麟軍,威風凜凜,氣勢洶洶,乃是有皇者之師氣象,兵鋒所指,陳國城池,望風而逃啊。”
馬車吱呀吱呀地往前走,風雪漸漸大了起來,石一鬆穿著了厚實的被,聽著路過的人們談論天下的變化,他們的小商隊已經從中州返回,本來想要回家過年節。
可是戰事起來,路上就耽擱了些時間。
也不敢再繼續逗留多久,確定了安全的道路,就立刻踏上了回鄉的道路,石一鬆佩戴著腰間的木劍,聽著說書人們談論的故事。
“劍狂一劍敬江湖,儘了這八百年風流。”
“秦武侯年少英雄,麒麟軍揮軍而下,連克陳國十七州,攻城略地如卷蓬,竟然秋毫無犯,百姓擁護……”
這樣的故事聽起來都覺得熱血激蕩,石一鬆不知道怎麼的,就忽然想起來了之前去中州的道路上,遇到的那幾個人,裡麵那個穿著青衫的老頭子,還有那個少年道士。
“也不知道,他們看到了劍狂和秦武侯的事情了嗎?”
“大概是沒有吧,畢竟人太多了。”
石一鬆坐在馬車上,馬車的車輪行駛過高低凹凸不平的地麵,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天上飄下來雪,抱著木劍的孩子想著:
“畢竟,這樣波瀾壯闊的事情,怎麼可能和我們有關係呢?”
……………………
江南第十八州,州城。
麒麟軍回歸的時候,已經是快要春日的時候了。
晏代清終於等到了‘心心念念’‘咬牙切齒’等候許久的李觀一,霄誌和文鶴會師,而哪怕這兩人,都不曾進去這個門。
那位溫潤君子微笑太過於滲人了
。君侯被按著肩膀,幾乎拖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