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握著戰戟,停下踱步,蕭玉雪抿了抿唇。
她分明是已習慣了這江湖之中,爾虞我詐,貴族和聖教高層之間的言語交鋒,可是這少年君侯平實的兩句話,卻讓她心臟狠狠刺痛了下,笑道:
“但你卻和我多說這許多,不是也有他心麼?”
李觀一注視著以魔宗秘法顯化而出的女子,微笑道:
“是嗎?”
蕭玉雪忽然覺得心中出現一絲絲不安。
李觀一手中猛虎嘯天戰戟提起,猛然朝著地麵一點,那銀發少女雙手合攏,絲絲縷縷星光散開,旋即兩人之力,大地之上出現了一道道流光,彙聚組合,化作一陣。
這不再是司危的四象封靈陣。
更為繁複,更為密集。
四大傳說·釣鯨客陣法。
這陣法直接將蕭玉雪也籠罩其中,李觀一手中戰戟旋轉一周,戟鋒低著地麵,嘲笑道:
“我在等陣法,你在等什麼?”
旋即持兵戈踏步衝向前方,大笑道:“老大哥,再不出手,這人可就又跑了啊!”這陣法散發出一陣陣流光,蕭玉雪麵色大變,再也沒有試探之心,猛然散開。
陣法組合完成,流光彙聚泛起漣漪,猶如水波一般。
陣法猛然擴散,瞬間超過了李觀一方才臨時布下的層次,仿佛一直擴散到了天地的儘頭,和天穹相連接起來。
一根淡金色的絲線忽而從水波之中飛出。
直接落在蕭玉雪身上。
蕭玉雪化作殘影數次聚合變化,脫離此陣,一口氣奔出這一座城鎮,然後朝著更遙遠的地方奔去,其身法縹緲,聚散離合,刹那之間,不知道去了何處。
李觀一追出去了遠處,才收了手中神兵,道:
“這什麼手段……跑得倒是快。”
“有大前輩出手,此人跑不掉了。”
李觀一手中的猛虎嘯天戰戟散開。
隻是來此收一個地契,竟然就撞上了魔宗的一處分壇。
到底是運氣太壞了,還是魔宗在西域的勢力就是如此地龐大,如同老樹根須,盤根錯節,稍微大點的聚集地和綠洲,都會有魔宗勢力。
至少稍微嘗試違抗西域的既定規則,就是觸犯了魔宗的利益,而一旦觸犯魔宗利益,則必然會和這些人對上;會接觸到魔宗的中層,接觸到聚攏起來的魔宗氣運。
但凡想要施展手腳,則必和魔宗相撞。
李觀一注視著遠處,眸子微斂。
西域,魔宗……
“此事先交給前輩,之後再和前輩聯係。”
“瑤……”
一聲輕聲,李觀一感覺銀發少女的頭輕輕磕著自己的後背,李觀一先是微有驚愕,旋即神色安靜下來,瑤光的情感已被剝奪,但是她卻能夠感覺到人心。
蕭玉雪的目的,她一下就感覺到了。
銀發少女雙手環著李觀一的腰,少年人伸出手按著少女的手掌,如瑤光對他那樣回答道:“放心。”
“我在的。”
“嗯……”
銀發少女稍微用力環抱著李觀一,道:“我知道。”
………………
蕭玉雪借助絕世神功掠出極遠,掠出那陣法的區域範圍,也沒有被那一根絲線牽製住,又見李觀一不曾追擊過來,本來鬆了口氣,稍微安心,道:
“這般小輩,竟是如此凶悍……”
“中原亂世之中,角逐出來的人,果然還是如此棘手。”
忽然有一道平淡聲音傳來:“還是?”
蕭玉雪神色微頓,察覺到了不對,周圍不知為何,空氣變得潮濕,濕潤許多,抬起頭來,湛藍色的天空遙遠,萬裡無雲,忽然天空也似是泛起了漣漪,一根絲線從天上垂落下來。
飄蕩如雲,落在了蕭玉雪身上。
蕭玉雪臉上神色怔住,旋即歎了口氣,不再掙紮,隻是抬起頭,用那張美麗的麵龐笑著道:“這般手段,郎君倒也是絕情絕義呢。”
天穹如水波,泛起漣漪無數。
雲霞之中,如有一銀發男子如神垂落,蕭玉雪被‘釣上來’,環顧周圍,天地如一甌甕,那銀發男子一手魚竿,一手托舉甌甕,卻是把這一道元神,自萬裡之外垂釣手中。
如此手段,堪稱神魔,無愧傳說。
江湖傳說之中,單體最強的是劍狂。
涉獵最多的卻是道宗和陣魁。
給他們時間,他們就可以做出諸多玄妙不可思議,如同仙術神法一般的事情。
蕭玉雪閉上眼睛,不再開口說什麼。
釣鯨客冷笑一聲,卻也不發一言,直接將這一縷元神震碎,和釣鯨客一起行動的老司命歎了口氣,隻是覺得造化弄人,而今兩人見麵,都不說話,隻下殺手。
一個知道求饒說情無用。
一
個隻決絕。
正在感慨這世事無常的時候,卻聽得了這銀發男子咬牙切齒:“女婿?”
“你算是什麼人,也配認下女婿?!”
老司命驚愕,看到那銀發男子麵容漲紅,雙目噴出火來:
“老司命,你給李觀一那小子傳個消息,老子不等了,這娘們修的魔宗法門,元神千變萬化,我雖然滅了一個,可她本體還在,已知道了我們來此。”
“既然如此,我先去魔宗駐地,殺他個痛快。”
………………
因為侯中玉版的三味混合藥粉,這個城鎮的那一千守軍都給藥了個筋骨酥軟,筋疲力儘,竟被樊慶他們兵不血刃地拿下來這城,將眾守軍捆了,再去接管此鎮,一切都極順利。
巴圖爾等部進入此鎮之後,去了那些荒僻的區域落腳。
於是這看上去遠不如中原一座小鎮繁華的‘城’終歸是有了些人氣,樊慶主持,按照麒麟軍的規矩,首先聚攏了整個鎮的百姓,拿出來大小姐之前就已經買下此地的地契,宣告李觀一對此地的合法性。
旋即將那貴族老爺拉上來,將諸多番僧也拿上來。
百姓見這些之前扯高氣揚的上等人被五花大綁跪在那裡,渾身筋骨酥軟癱成一團,都有些說不出話。
樊慶按照李觀一的命令,把那些【功德錢】用箱裝著送上來,公開宣讀這些貴族,番僧的所作所為,公開審判之後,將這些個番僧,貴族都以律令處死。
繼而開三日之法,解決城邦之內諸多的案子。
打開糧倉,救濟百姓,將有記錄的【功德錢】如數奉還,可即便如此,卻還是留下了大半的金銀,則歸於公庫。
如此此鎮百姓皆收心服從,乃以潘萬修,公孫懷直幫助巴圖爾部落腳下來,各種事情都是有條不亂地進行,極成體係化,巴圖爾看著煥然一新的城邦,看著【天格爾許諾的居住之地】,陷入思考。
最後他放棄了思考。
“中原的遊商,就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
“太強大了,中原遊商!”
而在此刻,李觀一看著那塑像,手指敲擊眉心,稍稍沉吟——此物之上,彙聚有這個鎮子百年的百姓氣運,不多,對於李觀一此刻的狀態,卻算得上是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但是前提是得要先鑄九鼎。
此刻有了【疆域】【民心】【神韻】,三者合一,可以擇日鑄鼎,煉化這魔宗氣運,隻是李觀一此刻更為在意的是蕭玉雪說的話——
她在不同地方的魔宗塑像上都留下了自己的一縷神韻。
也就是說,魔宗已經知道李觀一部占據此地。
李觀一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天策府眾人。
“按著之前的推斷,西域各城邦都有魔宗痕跡的話,我們的位置暴露,很容易遭遇到魔宗的攻擊和針對……”
雷老蒙等人沉默思考,李觀一道:
“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也就隻有一個法子了。”
李觀一看著擺在桌子上的地勢堪輿圖。
旁邊玄龜法相背上出現有一個個文字,是遙遠之地外,老司命在大玄龜法相背部寫下文字,呈現到了李觀一這裡,將釣鯨客的行動大致說了下。
李觀一按著眉心,認真思索。
此刻已經知道了,魔宗在西域勢力龐大複雜,盤根錯節也似,釣鯨客手段強橫,足以一個人把整個魔宗大型駐地掀得雞犬不寧,但是——
大型駐地在城邦之中,周圍有鎮子,村落。
其中有貴族,番僧,乃至於是混在了百姓之中的底層頭頭,這樣許多的魔宗弟子。
哪怕是釣鯨客這樣的武道傳說,卻也不可能儘數殺完,不能夠連根拔起,而若是震懾的話,釣鯨客一人,也難以立刻震懾這般大的範圍。
這個亂世之中,想要做到這一步的,隻有一個存在——
成建製的軍隊。
魔宗已不是尋常的江湖宗派,那是潛藏在江湖之中,猶如國家一般的結構。
李觀一按著眉心,心中推斷著事情的發展。
如果釣鯨客憤怒之下殺過去,掀了魔宗一個大駐地,那必然導致魔宗元氣大傷,高層高手一定會被那憤怒的傳說宗師打得七零八落,但是其餘成員會從不同角落遁出。
魔宗最多蟄伏十幾年,或許還會重新崛起。
李觀一出手攻擊魔宗宗主,再加上之前那諸多恩怨,彼此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以及,若是要讓這天下太平,如此邪教,必要鏟除。
李觀一睜開眼睛,道:“既如此。”
“先下手為強。”
“樊慶,長孫,你們準備兵馬,擊潰後麵那一支呼延家的軍隊之後,奪其行裝,甲胄,等待和我等援軍彙合之後,便即順勢而下——”
李觀一的手指在自己所在方位,猛然朝下麵一滑。
“滅此魔宗!”
隻此四字,江湖草莽之氣散儘,屬於君侯和名將的洶湧之氣,烈烈而起,天策府眾人對視,皆是行禮,齊齊回應道:
“諾!”
“領受君侯軍令!”
李觀一目光注視著地勢圖,起身,隻是可惜自己雖然什麼
都會點,但是於大勢上,終歸是遜色於那些天才軍師,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聲音,道:
“主公,有消息!”
“南宮將軍,帶著破軍先生的書信回來了。”
破軍的消息?!
李觀一大喜,道:“來得正是時候!”
“快快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