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戰將鬆了口氣,緘默許久,道:“若要前往中州的話,自水路而行,不亦可以,為何來此……”但是他說出話,卻沒能得到回應,猜測出秦王是打算迎嶽鵬武,沒有在此刻廝殺的念想,反倒是有了底氣,道:
“那麼,王上是要回轉?”
江湖豪雄們齊齊鬆了口氣。
背後的冷汗都要浸濕了,此刻知道事情結束,知道就算是最後的時候,被應國的千軍萬馬追上了,自己等人也算是抱住了一條性命。
唯嶽鵬武,竇德,單雄知道此刻氣勢和氣運的變化。
竇德,單雄彼此對視,知道此刻若是秦王選擇了後退的話,氣勢上反倒是被壓了一頭,對方就知道後方沒有援軍,未必不敢動手衝一次。
也可以在戰報和史書當中寫秦王來犯卻被他們逼退。
廣而告之於天下
嶽鵬武握著手中的瀝泉神槍,打算往前站在李觀一的旁邊,竇德,單雄亦是對視一眼,單雄以秘法傳音,道:“兵法有言,三軍可奪帥也,這是打算要在這個地方壓秦王一頭啊。”
“一旦秦王選擇後退,那麼對方就立刻知道後方無人。”
“那時候的局勢,可能還會變化。”
竇德道:“我等一路送嶽兄弟來此,如今嶽兄弟他們遇到這樣的情況,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需得要幫一把手。”
單雄頷首,又見前方,千軍萬馬,旌旗擂動,其中又有名將在,就算是自己這些人的武功絲毫不差,甚至於比起對方的將軍還要更強,但是戰場之上,名將率領大軍前行,結成軍陣大勢,煞氣加持之下,即便是宗師也不能夠掠其鋒芒。
萬軍在前,重甲鐵槍,又有軍魂大勢。
他們陷入其中,也難以全身而退。
單雄一時間緘默,道:“大哥,如今之大勢,就你我兄弟兩人,為之奈何?”
竇德沉默,回答道:“大丈夫行於天地之間,成與不成,生死義氣,說到底,不過你我兩人並肩前行,幫一把手罷了!”
單雄道:“是。”
於是兩人皆是驅馬前行,各自握著兵器,自有法相流轉升騰而起,亂世之中,這些原本的江湖豪客也踏入這天下大勢,他們雖亦是四方豪強,骨子裡卻還是有俠客之風。
麵對千軍萬馬,也沒有什麼法子了。
隻在這個時候李觀一卻緩聲平淡,一字一頓道:
“自然不會。”
雙方皆有些驚愕,有些不解。
李觀一抬起手中的兵器,指著前麵的千軍萬馬,手腕微動,猛虎嘯天戰戟的戰刃微微震顫,發出一聲低沉而肅殺的長吟,李觀一淡淡道:“為何要回去,難道說,應國不是赤帝的封臣?”
“仍舊是要取道於應,汝等來得恰好。”
“就由汝等為孤開路罷。”
應國戰將的思緒凝固,而牛威等江湖當中的豪客也怔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他們也自詡為江湖豪雄,也說豪邁痛快,年少的時候,就敢拿著兵器去和山中賊匪廝殺。
但是江湖當中的豪氣和縱情恣意,竟從不曾有這般雄渾。
從不曾有如此的氣勢磅礴。
竇德的神色凝固,單雄瞳孔收縮。
眾人一時間安靜,看著那秦王當真驅馬往前,神駒的馬蹄不緊不慢,踩踏在戰場上,發出肅殺的聲音,不知不覺,眾人的心臟跳動聲都隨之而引動了,秦王肅殺從容,那千軍萬馬的主將有和秦王拚殺之心,但是在天下第三神將的壓迫之下,在這雄渾的,如山嶽般徐緩往前掠進的氣魄之中,終究熄滅了。
竇德等人安靜看著如同奔雷一般,掀起來煞氣如雲的大軍在一個人的身前退避開來。
如同波開浪斬,氣魄雄渾也極。
和方才那個和煦的,溫柔的俠客截然不同的氣魄,威嚴朝著四方散開來了,牛威,竇德,管十二,單雄都安靜注視著這如同黑雲徹底散開的一幕,開國之君級彆的從容和氣質,他袖袍翻卷如雲,從容得走入敵軍當中,而這一支軍隊卻要在此分散,一種無言的肅穆當中,那位秦王卻忽然止步了。
他在那如同浪潮般洶湧,卻在他麵前分開一條鴻溝般道路的大軍前側身,回眸看過來。
一切猶如古時候的傳說。
牛威等人無言,看著君王背後翻卷的旌旗。
當真是奇妙的感覺啊,在那年輕的秦王背後,敵軍竟然也仿佛成為他麾下的一員,簇擁在他的身邊,而後,秦王抬起手朝著這邊虛邀,如同旌旗,如同那天穹之上垂落的厚重雲霞,他道:“前路不遠,自是有美酒無數,諸位可願同行。”
“無妨,且放寬心。”
秦王輕聲道:“孤來為諸位開辟前路。”
牛威等人心中一滯,旋即一股說不出的感覺,瞬間在他們的心底轟的一下炸開來了,這種湧動起來的情緒幾乎要讓他們的身軀都微微顫抖著,血液都似乎為之沸騰起來,並非是常規意義上的,要讓他們為君王將相去衝鋒在前,不是他們為前驅,而是反過來了。
非汝等為王而前驅赴死。
王為前驅!
王為前行開路!
即便是江湖當中的草莽豪傑,也都明白這樣意味著什麼。
八百年赤帝的餘威和傳說還在天空之中回蕩著,三百年的紛爭和亂世仍舊還是野心和理想碰撞的時代,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歲月裡。
今日的待遇猶如一柄利劍般劈下。
他們的呼吸都有些粗重,明明今日才見,竟然生出一種,心甘情願,為此人去廝殺奮戰的衝動,牛威咧了咧嘴,道:“遵秦王之令!”於是這些草莽豪傑們往前前行了,他們簇擁在了秦王的身後,竇德緘默許久,那寬大的手掌握緊許久,卻還是緩緩鬆開來,這一次的鬆開,帶著一種緘默無言的感覺。
甚至於,這個年少勇武天才的江湖豪傑,竟然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神武王,這就是你所看到的未來嗎?
如此氣魄………
單雄敏銳注意到了自己兄弟的情緒變化,和肅穆勇武的竇德不同,單雄的勇武智謀皆有而並重,他想要告知自己的結義兄弟,不必在意,即便是有雄傑的氣魄,也未必就有成大事的可能和胸襟,隻是此刻終究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隻好故意大聲讚許,對竇德笑著道:
“好豪邁,好豪氣,大哥,秦王殿下既然已經相邀,我們若不前去的話,豈不是掉了麵子。”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兄弟說的是。”
竇德心神穩固,微微頷首,依是驅馬而往前,他和單雄,一個威嚴肅穆,一個含笑輕鬆,千軍萬馬之前,猶自可以維持住自己的心神和氣度,顯而易見,亦是當代的雄傑戰將,隻是單雄路過的時候,那位秦王殿下卻忽然輕笑著開口,去和單雄搭話,道:“單先生方才說,三軍可奪帥也。”
竇德的動作頓了頓。
稍微有些感覺到了抱歉和不好意思。
在後麵談論彆人的事情和處境,無論如何是不那麼光明正大的,若是被人當麵提起來,更是會讓人感覺到尷尬。
但是單雄亦非常人,隻是從容笑道:“隻是在下自己的想法罷了,秦王殿下有什麼見教嗎?”
秦王笑著道:“見教算不上。”
“這句話是很好的。”
“隻是後麵,還應該加上一句。”
單雄訝然:“哦。”
秦王揮鞭,從容而言道:“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氣也。”
匹夫不可奪氣也?
單雄低聲咀嚼這一句話。
秦王抬起手,遙遙一指,單雄下意識抬起頭,視線順著秦王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千軍萬馬,煞氣如雲,壯闊豪情,男兒壯誌。
這天下爭端,群雄氣魄,儘入眼底。
秦王笑道:“今日所見,可曾提氣否?”
!!!
單雄眸子裡麵泛起漣漪激蕩無數。
那一顆豪雄冷靜的心臟都控製不住得加快了速度。
秦王大笑,從容不迫,驅馬而前行,嶽鵬武和李觀一並肩,穿行過周圍的千軍萬馬嶽鵬武能感覺到那些將帥的敵意和驚懼,想要撲上來廝殺卻又恐懼,害怕,在沒有必須廝殺的理由的情況下,在秦王給出退路的情況下,他們不願意拿著那些個餉糧就和天下第三的神將廝殺。
嶽鵬武緩聲道:“以中州的名望大勢,和天策上將軍節製天下兵馬的權威給了他們後路,但是此刻所作所為,終究還是有些冒險了啊。”
李觀一裝傻道:“我也當真是想要去中州啊,所以,不算冒險。”
“本就是要去的地方,怎麼能算是冒險呢?”
“不算不算。”
嶽鵬武疑惑,道:“是何事情?”
李觀一輕聲笑道:“有一個好朋友的孩子出世了,我想著要去看看。”
“順便,有一個很重要也跟寶貴的的東西,被放在那裡很久了。”
李觀一輕撫手中的猛虎嘯天戰戟,輕聲道:
“此去中州,正是時候。”
“把這個東西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