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不疑,在西域戰期間,就已經是五重天,如今經曆了長時間的征戰,修行,早已經在江南其間,踏破關隘,成為了六重天的將領。
從二十餘歲的年紀上來說,已經算是這一代頂格拔尖的了。
他日踏破宗師之關,成長到鎮守一方的大將隻是時間問題,未來前十不可能,但是神將榜前三十並非是完全沒有希望。
悍勇肅穆,沉靜有力,其器量足以統帥一軍。
由他們兩人率領五千麒麟軍來接管這一座城池,又有薛道勇,陳承弼這樣的宗師境界人物在,
其中薛道勇還算得上是左相,陳承弼乃是宗室。
那老頭子直接大喇喇喊:「老夫可是皇帝的叔叔,我都投降了,你們還在抵抗什麼?」
這等精神攻擊,直接把最後的反抗之心打崩了。
關翼城很快被接收,隻是周柳營對於自已和夜不疑被秦王留在關翼城,鎮守此地,心底裡麵,
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
攻城之戰,已算是了不得的功勳。
但是無論如何,不能夠和滅國級彆的戰鬥相提並論。
可是他也知道,李觀一不讓他們兩個參與攻討江州城的理由一一他們畢竟是陳國的武將家出身,小時候從街頭巷道跑過,年少的時候在演武場鬥武,去酒樓吃酒。
那一座城池的每一個角落,都帶著他們過去的記憶和感情,打眼看過去,還是可以看得到十幾年前笑著跑過去的少年和孩童。
時日漸過,物是人非,當年一起恣意玩笑打鬨著的朋友有的已經徹底對立。
陳國的江州城,還是這個江州城,可是當年那些心裡麵沒有事情,睜開眼就是嶄新一日的少年郎們,都已經長大了。
即便是如今亂世,天下湧動,可是要他們兩個去攻討曾經居住過,成長過的地方。
李觀一還是於心不忍。
周柳營看著遠處的天空,道:「秦王殿下,老大他還是太心軟了,這個時候,難道不正是應該讓咱們兩個打頭陣,做個投名狀拜帖,徹底讓旁人安心的時候嗎?‘
「怎麼就把咱們兩個放在這兒了?」
夜不疑道:「那樣的話,就不是李觀一了。”
周柳營道:「哈哈,確實!”
「不過,讓我去打江州城,我心裡麵憋屈難受;可是留在這裡,我心裡麵還是憋屈難受,哎你說,老夜,這人怎麼這麼賤呢?」
夜不疑橫了他一眼:「是你賤。」
周柳營大怒,手裡的鉤鐮槍一掃,被抱著雙臂的夜不疑抬起腳就踩住了,周柳營想要拔出來,
卻也拔不動,反倒是越發地惆悵起來了。
愁啊愁,愁啊愁。
那種情緒說實話,當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夠說出來的,他坐在城牆上,祖傳的鉤鐮戰槍橫放在膝蓋上,看著那層雲遠去,安靜下來。
五重天頂峰的目力,看得道雲霞的流動,辨認出箭矢的軌跡,可窮極少年的目力,再看不到故鄉的痕跡。
夜不疑雙手環抱身前,神色沉靜。
周柳營慨然歎息道:「當真羨慕越千峰將軍他們,可以參與這樣的一戰,想來在後世的青史之上,這一戰足以讓那些個史官大書特書,寫下許多文字,可惜,可惜,無緣得見。」
「隻是不知道,越大將軍這一次對上咱陳武帝的孫子,這一場打,得要吐血多少鬥啊?」
「你說越將軍明明那麼強,天下軍隊無數,猛將如雲,強手如雨,這無數的大將裡麵,能夠穩贏他的,也不過隻是雙手之數,絕對是當世絕頂的戰將了,可是越大將軍怎麼每次都是受傷最重的?」
夜不疑道:「因為他隻和這雙手之數的對手打。”
周柳營大笑:「也算是厲害!」
他笑起來的時候,一如既往地瀟灑恣意,
如果不是出身在了大陳鉤鐮槍周家裡,如果現在還是太平盛世,他的性子,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遊俠,會騎著白馬,走遍中原,耍一手好的劍術,會有很多朋友,很受江湖女俠的喜歡。
此刻的笑聲漸漸收斂了,看著遠處,周柳營的臉上終於還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最後隻是道:
「大陳,當真要滅亡了嗎?」
夜不疑道:「不知道——”
周柳營呢喃道:「大陳啊,大陳。”
「這大陳,有琴音笛聲,佛道儒墨各家,文化鼎盛,天下第一,兵戈之強,四方皆懼,百姓安居,即便是沿街叫賣的攤販也能談論詩詞。”
「大陳啊,這樣燦爛的名字,這樣恢弘的過去。」
「怎麼就到了這個境地呢?」
夜不疑道:「不知道。”
周柳營都氣樂了:「你知道除了不知道的其他回答法子馬?」
夜不疑道:「知道。」
他神色沉靜,又道:「我的回答,既然是說我知道;也是說這就是我知道的,除去了不知道的其他回答,運用了文和回文的寫法,知道不知道,是坊間笑話集的一個知名笑點。」
「你可以笑的。」
周柳營:
....
他看著越來越像是一塊冰塊
般的夜不疑,扯了扯嘴,覺得有點冷,最後罵一句他娘的,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罵這樣一句,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在罵誰。
但是就是覺得憋屈,就是覺得難受。
然後雙手一攤,就朝著後麵倒下來,看著天空悠悠,雙目放空,道:「算了,我已累了————」
「戰將討伐故國,還要打自己長大的地方。」
「我們也沒錯,可是還是難受。」
「真是讓人難受。”
「這世道,這他娘的世道!」
周柳營終於知道罵誰了。
他大喊道:「草!”
夜不疑道:「是一種植物。’
周柳營:
好想要像是年少的時候一樣,揍這家夥一頓。
提起袖子直接開打。
娘的,打!
打了再說!
陳國的江州城是一座大城雄城,但是作為都城,的防禦力,毫無疑問不能夠和那些真正的邊境雄關堡壘相提並論,大城池的幾個要害區域被鎖住了,就有些掙紮不動了。
右相馮玉凝一覺睡醒過來,天都塌了。
這時候他去追究自己的三個計策,那三個好計策,可是,不問還好,一問,幾乎要讓馮玉凝的眼晴都發紅了,三個計策,沒有一個是成了的。
地契和賣身契都被外甥給扣下來了。
那些百姓都隻得了十文錢的補貼,至於那些【喜迎王師】的彩布,倒是繡出來的,但是用的這等低劣,粗糙的東西,怎麼能夠拿出來去接待秦王這樣的君王呢?
至於那三百萬兩白銀。
層層追究過去。
全部都被盤剝了,一兩銀子都沒有送出去。
一兩都沒!
馮玉凝的眼晴都要紅了,在知道這樣情況的第一時間,就把那個從小就跟著自己的心腹,大管事,用馬鞭活活抽死了,抽死之後,還不解氣,將他的妻子也抽死。
見到兩個人倒在血泊裡麵,馮玉凝大口喘息,才覺得稍稍吐了一口心中的戾氣和煞氣,他的外甥跪在旁邊,渾身顫抖,臉如白紙一般。
「舅,舅舅—...」
他膝行往前,抱住馮玉凝的腿,嗓音都打顫:「外甥,外甥知道錯了,您,您老大慈大悲,大人大德,就,就再原諒外甥一次吧。」
馮玉凝看著這個外甥,有種很濃鬱的恨鐵不成鋼之感。
一腳端翻。
「你個孽畜!」
「你平素貪一點,也就罷了,看在你母親的份兒上,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不知道嗎?那秦王已經殺來了!」
他的外甥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外甥,外甥要是知道他要來了的話,我絕對不敢這樣做的,
我絕對不敢,這都是因為,因為那秦王,他要是慢慢來的話,咱們什麼事情都準備好了。」
「哪裡需要像是現在這樣,手忙腳亂。」
「都怪秦王,竟然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馮玉凝已經不想要再說什麼了。
心中也確確實實出現了,對於秦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一絲絲怨憤,就仿佛是怨恨著秦王,自己明明已經準備了諸多計策,你為何不按著常理來?
馮玉凝道:「無論如何,於事無補,還好,還好,那些人繡出來了彩布,你速速把這些彩布拿來,再把地契什麼都拿出來,還有金子銀子,全部都拿出來。」
他外甥道:「全部嗎?」
馮玉凝怒道:「不要再要心眼了,全部,所有!」
「是,是是!」
馮玉凝劇烈喘息,神色冷靜:「大張旗鼓,把百姓都動員起來,讓他們保護咱們,他們隻知道低頭做事,很容易就被攪動起情緒了。」
「用百姓的名聲來保護你我,是其一。‘
「再用金銀買命,這是其二。’
‘最後,就和秦王說,知道秦王殿下,寬仁,有大慈悲,將土地分給百姓,我輩書生,不敢取代秦王而為之,所以提前把這些地契,賣身契都準備出來了,獻給秦王。”
馮玉凝的外甥眼晴一下亮起來,道:「妙,妙啊!”
「果然是叔父,天下大才!」
這是針對秦王的性子,行為,名望,求一個活路。
不求能平穩落地,至少不會被第一批清算。
能在短短時間裡麵,看到這一條生路,馮玉凝無論如何,是對得起這數十年宦海沉浮,隻是他終於心安,煮茶安心,讓旁人將死在那裡的兩具屍體處理了。
那兩具屍體被拖走的時候,馮玉凝隨意道:「不要埋在土地裡了,也不要沉水,被人發現了不好交代,我記得府中有西域的幾頭惡犬,喂了狗吧。
「乾淨些。」
「是。」
隻是這些小廝帶著這兩具屍體出去的時候,卻發出一陣雜亂吵鬨的聲音,右相走出來的時候,
見到大門打開,那些個仆役,還有他的外甥都被打得麵頰通紅,倒在地上。
馮玉凝緩緩抬起頭,看著來者。
來人也四十多歲了,臉
龐白皙,沒有胡須,穿著一身緋色的圓領袍,習慣性彎著腰,手提著一盞燈籠,燭光透過藍色的燈籠紙,滲出了淡淡的幽冷之意。
安靜死寂許久。
司禮太監看著馮玉凝,露出一個微笑:「右相。」
「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