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汗王率領鐵浮屠抵達三十裡之後,就不再往前,隻是派人前去傳遞信息給了陳鼎業,笑著道:「我等已經展露誠意,不遠千裡迢迢而來此地。」
「陳皇陛下,亦是要展現出陳皇陛下的餘裕和雍容才是,既有誠意,又是我等來支援陳皇,難道不該是陳皇出來,來我的中軍之中相談嗎?」
「卻不能夠去鎮北城中啊。」
來接之人勉強笑道:「我陳國陛下已經在鎮北城中,準備了許久,等待大汗王前去,這,臨到此刻,忽然不去鎮北城中,豈不是有些浪費嗎。!」
大汗王騎乘坐騎,手中握著馬鞭,從容笑著道:
「哈哈哈,浪費?」
「畢竟,陳鼎業之名,我也不算是第一次聽聞,若不如此的話,我這鐵浮屠去你們的鎮北城裡麵,還真的害怕被你們給包了餃子啊。”
「哈哈哈哈。」
大汗王的大笑從容,陳國臣子的神色卻微有變化。
大汗王勒著韁繩,淡淡道:
「來便來,若不願意的話,左右也不過是老夫再帶著兒郎們回去罷了。」
臨到此刻了,突厥的大汗王臨時變卦,要求更換締結盟約的地方,鐵浮屠就隻在這三十裡之處不再移動,對麵的陳國使臣不得不後撤回去。
一個時辰之後,再度回來的時候道:
「陛下答應了大汗王的意思。」
「但是,大汗王不敢進入我大陳的鎮北城。」
「千金之軀坐不垂堂,陛下卻也不願意進入大汗王的中軍之中,畢竟,鐵浮屠的威名天下皆知,若是你們突然發難,陛下豈不是被你們所傷?」
雙方在這一點上起了衝突,大汗王不願入鎮北城。
陳鼎業不願意入他的中軍大帳。
都是亂世之中,走到如今的人,就算是狼藉,就算是有過敗北,卻也充滿了警惕之心,在數日的對峙之後,終究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選擇,去了附近一座山上的破敗神廟當中。
鐵浮屠親兵有一部分跟著,也有一部分陳國的夜馳騎兵跟著,大部隊的話就在不遠處的山下,卻也算是彼此都在一個平等狀態下。
雖是談判,也該有酒宴。
陳鼎業帶來了許多的美食,酒肉。
就在這山神廟中擺開來,色香味俱全,大汗王看著這些中原美食,端起酒盞,手腕微動,看著酒盞之中的酒液微微晃動,泛起漣漪,讚許道:「當真是美酒,美食。」
「幾乎勾起我的酒蟲,讓我想要一口吞下飲儘了。」
「可惜,可惜。」
大汗王淡笑,抬手將手中的美酒儘數都傾倒在地上,灑落了一片的酒香味,
旋即將腰間佩刀隨意扔到旁邊,大喇喇坐下,道:「可惜!」
「陳皇親自帶來的酒,即便是草原上最勇敢的英雄,怕也是不敢喝的。」
大汗王的言語之中,帶著些微的挪,旋即拍了拍手,自有隨他來此的親兵取出了酒肉,大汗王盤膝坐在那邊,拿著酒肉,笑道:「陳皇,都已是在這亂世上打過滾的人了。」
「你我都知道,我們信不過彼此。”
「但是我們還是要為了天下而合作,那依我看,咱們就各自吃各自的酒肉便是,也不必含含糊糊,打開天窗說亮話。」
陳鼎業前麵,自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原美食。
大汗王麵前,則是擺了一盤手抓羊羔肉,他也不含糊,隻是拔出小刀,切肉蘸著韭菜醬吃,一邊進食,一邊道:
「薑萬象那一頭老龍,到現在仍舊還在養精蓄銳,應該是知道自己的壽數不夠,打算在壽儘之前,來一次大的,李觀一這麒麟,則是兵鋒所向無敵。」
「你殺他父親,又害他娘親,下令通緝他,把他逼迫成了亂世大軍的首領。
北「你可謂是他的恩人了啊,陳鼎業。」
「但是李觀一一定想要殺你。」
大汗王手指伸出指著陳鼎業,道:「而你呢?」
「你的陳國,就隻剩下了這一點地盤,就隻剩下了這一點兵馬,都說,稱王稱霸者,心中要有超越常人的豪情和底蘊,為了心中的大義,旁人的誹謗之言,
都不放在心上。」
「我今來此,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這樣的根底。」
「陳鼎業,你若是還想要有陳皇的名義。”
「還想要有祖宗的基業的話,就和我合作,若是你還是要端著你那所謂的中原大國,君王的氣度,還打算要堅持什麼的話,本王轉身就走。」
「你自去麵對那鼎盛的秦王,自去麵對那蟄伏的蒼龍。」
「然後就這樣,死在亂世之下吧!」
大汗王沒有打算和陳鼎業多說什麼,隻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自的,局勢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再多什麼虛偽掩飾,都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此刻這山神廟當中,大汗王武功蓋世,目光平靜。
陳天琦抱著長槍安靜閉目。
陳鼎業端著酒盞,看著這酒盞之中,色成琥珀光,卻微淡笑起來了:「是啊,倒是聰明人,不願意入我的鎮北城,也是擔心我要關城門嗎?」
大汗王用匕首切割羊羔肉,淡淡道:
「千金之軀,坐不垂堂,世人都覺得你陳鼎業,已經是一個頹廢等死之輩,
可是我知道你,就像是草原上的狼,被打斷了腿的時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去鎮北城?」
「哈哈哈,我相信陳鼎業你會做出埋伏下幾千弓箭手,先給我來一次弓箭如雨,再說其他。」
陳鼎業道:「寡人若是入你的中軍大營的話,也會被你直接掠走吧。「
「無論如何,陳國的君王在你的手中,你就算是得到了一種大名,落在手中的棋子,無論如何,是要比所謂的盟友,更容易掌控,不是嗎?」
突厥的汗王,中原的帝君,在這個時候,在這破舊的山神廟當中,舉起了酒盞,遙遙相祝飲酒,若不是大汗王的話,早就已經在鎮北城裡麵飲恨。
若是換了旁人來,如同黨項王那樣的手段,早就已經落入了鐵浮屠的中軍當中,做了個傀儡。
言笑晏晏,刀劍森然。
大汗王臨時選擇這一處地方,就是在雙方發現對方皆警惕的情況下,做出的妥協的選擇,勉強能夠維持住一種特有的平衡。
雙方的大軍彼此對峙,而在這山神廟之中,則是他們雙方對峙,彼此每個層次上的武力值都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再在這山之外,鎮北城的二十萬大軍。
以及草原的鐵浮屠,輕騎兵,則是遙遙對峙著。
隻有彼此的實力和底蘊差不多的時候,才有資格說什麼談判和聯盟,草原大汗王若是不顧一切的話,自是可以彙聚大軍攻擊鎮北城,但是那樣耗時耗力,聲勢太大了。
大汗王到了這個時候,仍舊還是忌禪那個年輕的秦王。
今年,那秦王二十一歲。
正是年富力強,氣血雄渾的年紀,也正是實力強大,處於上升期的狀態-
若不是中原隱隱有了天下一統的跡象,大汗王也不至於在這般年紀,還要行如此危險的舉動。
大汗王抬手,早有身後的扈從送上一卷羊皮紙卷軸。
他翻看了下,手腕一抖。
這羊皮紙卷軸,就仿佛一枚箭矢一樣朝著陳鼎業射過去。
陳鼎業飲酒,抱著長槍閉目沉思的陳天琦卻猛地睜開眼睛,虛空中似乎泛起了一陣氣浪漣漪,如同箭矢般的羊皮紙卷軸頓在空中,旋即穩穩落在了桌子上。
陳鼎業袖袍掃過,拿起了這羊皮紙卷。
這當真是一座很荒僻的山神廟了,神像的頭早就不知道去了何處,猶如被利刃斬過去一般,留下了斷口清晰筆直的脖頸,腳下鋪滿了落葉,塵土,一片灰敗。
就猶如此刻之陳,一片無聲無息當中,陳鼎業看完了羊皮紙卷軸,他把這一卷羊皮紙卷軸放在桌子上,大汗王道:「如何,陳鼎業,可有什麼不滿之處?」
「自可以一一說出來。」
陳鼎業道:「大汗王,很有誠意。”
「這一次的盟約之中,可以說是,【各取所需】。’
陳天琦手掌伸出,五指握合,一股無形勁氣,將這一卷羊皮紙卷軸控入手中,他目光掃過,看到上麵的文字,即便是這位一百八十年前的陳國神將,也對這盟約上的條款說不出反對的意見。
沒有什麼手段,沒有什麼故意的陷阱。
甚至於,可以說一句公允。
就連突厥本身的目的都沒有做絲毫的遮掩。
就是扶持陳國,讓陳國再度強盛起來,然後讓中原維持現在的狀態,讓中原不會統一,以保持一種,對於草原突更有利的局勢。
陳天琦是陳武帝的孫子。
他出生的世界,就是赤帝的霸權逐漸旁落,就是陳國和應國的爭霸,是吐穀渾的時代,天下的紛亂對於他來說,就隻是一種常態了。
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甚至於,陳天琦如果以單純的戰略眼光看,這一份盟約可以說是寬厚。
雖然說其目的是突厥想要乾涉中原,阻止一統。
可是對於大陳,卻不失為一件好事。
依仗著鎮北城的地勢,和突蕨的力量,以及這個時期的各國對峙之局,就算是不能夠恢複到鼎盛的時期,但是至少站穩腳跟,重新立住國祚法統,還是有可能的。
大汗王淡淡道:「我的條件就是如此。」
「陳鼎業,是和我合作,留下你們陳國的些微法統,還是說,就在這鎮北城中,苟延殘喘,最後在秦王的兵鋒之下,徹底湮滅,你自己選擇吧。」
陳鼎業看著這羊皮紙卷軸,沒有做什麼虛與委蛇的事情。
他隻是平靜伸出手,泛起漣漪,掌心內氣流轉。
羊皮紙卷軸上燃燒起了烈火。
毫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