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八年前,在陳國的皇宮之中,那個代替了侯中玉的術士,說是可以用童男童女的心臟和肝膽來煉化不死藥的時候,他拔出劍去殺死那個術士的時候一樣。
大汗王道:「你竟然不心動。」
陳鼎業道:「正是因為心動,所以,才必須要在我還有自製力的時候,將這誘惑我的東西,徹底焚儘了啊。」他的眼睛幽黑,倒映著燃燒著的羊皮紙卷軸。
就像是眼晴裡麵,倒映著火焰,然後看著那火焰熄滅。
大汗王道:「何其愚蠢。」
陳鼎業道:「愚蠢嗎?無論善惡的底線,就在這裡了。」
大汗王看著陳鼎業,道:「我還以為,為了自己的霸業,獻出自己的妻子,
害死了曾經的朋友,把國家的柱石下獄的陳皇,是一個為了大事不擇手段的「沒有想到,也是一個被腐儒所規訓束縛住的愚夫罷了。」
陳鼎業端著酒,淡笑道:「你說,我愚蠢,我沒有辦法反駁,但是,你說我是被所謂的規矩,良知所拘束住的人,那麼,大汗王,你還是太小我了啊。”
「什麼?!」
大汗王的神色一變,忽然察覺到了不對。
他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身軀出現了一絲絲的遲滯之感,就猶如有些經脈開始變化,開始逐漸變成了金鐵腐木一樣的姿態,神色驟變,看著那被灑在地上,
酒香濃鬱的酒。
陳鼎業道:「毒,如何,即便是不需要飲下,也是可以發出效果的,澹台憲明死之地,有一血池,其中皆是尋常級彆的毒,但是孤以秘法,淬煉凝練,
才有這一壺酒。」
大汗王怒喝:「你也喝了!」
「你!!!
大汗王的神色忽然凝固住了。
他意識到了什麼。
自己隻是在旁邊,嗅到了,感知到了的毒血,就已經有了中毒的跡象,那麼眼前之人,是真正的,清醒而漠然地,一杯一杯,飲下劇毒之血。
陳鼎業的臉龐上,毒的痕跡蔓延開來,雙瞳都隱隱有些渾濁,但是他仍舊坐在那裡,端著酒,道:「若不是如此的話,你怎麼會中計呢?」
「聯手?同盟?」
「中原皇帝,自有中原皇帝的氣度,怎麼能夠和蠻夷一樣?」
「先祖!!!」
陳鼎業忽然暴喝,一直都處於閉目的陳天琦握著手中的長槍,那是陳霸仙曾經絕世天下的神兵,猛然刺出,強行逼迫大汗王在這裡運功。
陳鼎業感覺到經脈的木石化,他端著凝聚淬煉出的血美酒,輕輕晃動了下,筆直端坐在這裡,袖袍一掃,山神廟下麵的地麵,灰塵散儘了,一道道隱秘的紋路出現光芒。
陣法。
而且是殺陣,是以上乘的手段準備的,引動地火,勾連地勢和地氣,一旦引動,就當如同火山噴發一般洶湧炸開的恐怖殺陣。
針對的人整個山神廟裡麵的所有人。
大汗王自翊看破了陳鼎業,所以不願意去鎮北城中,但是不願意去鎮北城,
正是落入了第二步,在陳鼎業提出,他自己也不願意去對方的中軍之時,可供選擇的地方本來就不多了。
大汗王在麵對李觀一孤身入塞北的時候,險些翻了車。
故而這一次謹慎許多。
但是,這一次,正是因為謹慎而中了計策。
何等正常的考量啊,即便是從古至今,無數的軍略大家,也會做出相同的判斷,雙方的君王坐在一起,彼此的軍隊勢力相差仿佛的情況下,就是一種平衡。
即便是彼此有敵對和交戰的理由,也可以保持一種異常的平衡,雙方的君王是絕對安全的。
但是,若是其中一方,本就沒有打算活下去呢?
陳鼎業拈著酒盞,平淡低吟:
「若不以朕為餌,如何誘得你入局?」
大汗王目毗欲裂:「你!!!」
「你就不怕,你自己也死在這一場大陣之下嗎?!!」
陳鼎業淡淡道:「那又如何?」
大汗王隻覺得心中殺意沸騰。
他想要出手殺死陳鼎業,但是陳天琦,這個本身的生機所剩下不多的老將,
卻在此刻,展露出了全部的豪勇,一把長槍肅殺,猶如他的先祖一樣,死死將大汗王拖延住了。
兩尊天下前十的戰將斯殺。
陳鼎業卻隻從容安坐,眸子平淡。
天下人,小看我。
陳鼎業身中毒,這山神廟中的大陣開始流轉,爆發,他袖袍翻卷,看著這酒液,的血毒,上等的質地,這種劇毒之物,本來該是帶著一種惡臭。
可是質地純粹到極致的時候。
卻帶著一種甜蜜的,誘人的澄澈酒香。
若隻是苟活,若隻是在這鎮北城中,在和中原的對峙和嘶殺之中,耗儘那二十萬的大軍,狼狽而亡國的話,實在是配不上吾輩之死。
隻是平靜將酒盞微舉,似乎眼前還有一個人。
往日恩仇,不知如何言說。
他最後也隻是道:
「李萬裡,且飲酒。」
而後將酒盞放在嘴唇邊,平靜地飲下此酒。
如同刀割一般的痛苦掃過周身。
陳鼎業淡淡道:
「好酒。」
夜重道,周仙平率領的夜馳騎兵,周家鉤鐮槍騎兵都在山下,和對方的鐵浮屠軍隊對峙,周仙平,夜重道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狼藉和疲憊之色。
他們對視一眼,眼睛都帶著血絲,顯而易見,是好幾日都沒能夠好好休息的狀態。
就在那一日,突厥的使臣離開之後,他們兩個終於是按捺不住了心中的不甘心,想著即便是陳鼎業震怒,他們也一定要問個清楚。
是以前去鎮北城原本的城主府,詢問陳鼎業,為何要大應和草原突厥的聯盟。
陳鼎業隻是道:「為了給諸君一個禮物。」
夜重道和周仙平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陳鼎業端著酒盞,淡淡道:「兩位,
皆是我大陳的忠臣良將,你們的兒子,都在秦王的魔下,充當年輕一代的要職。」
「可是,你們兩人,還能夠前往李觀一的魔下嗎?」
夜重道,周仙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亂世爭鬥之中,他們作為陳國的戰將,也是和秦王的軍隊有過交鋒的,彼此廝殺,也曾馳騁於亂世,和麒麟軍中許多的戰將,是有血仇的。
而在另一麵,他們兩家,身為陳國的武將世家,子嗣投降於李觀一,尚且可以說年輕一輩的抉擇,若是就連他們兩人都投降的話,夜家,周家的名望恐怕難以留存。
就算是旁人不在意這一點,他們兩人也不能夠不在意。
一輩子的忠君,愛國,臨到了這個時候。
卻不能夠回頭。
所以,即便是兒子在李觀一魔下,他們卻也隻是留在了陳國效死力,年輕一輩有年輕一輩的豪情壯誌,他們這一輩,也自有他們這一輩的選擇和堅守。
陳鼎業看著兩位大將,道:
「可惜,可惜,你們或許要隨著陳一直戰到最後的—-畢竟,我給你們留下了許多次的機會,你們若是想要投降李觀一,想要去尋找你們的兒子的話,恐怕早就去了。」
「留在這裡的話,鎮北城最後決戰的時候,麵對秦王,恐怕也要和你們的兒子廝殺。」
「那樣的死法,實在是太狼藉了。’
夜重道,周仙平不答。
他們是忠誠於陳國,也終於帝王的。
陳鼎業看著他們,道:「諸位皆是忠臣良將,朕給你們沒有其他的禮物了。,
「隻能夠給諸位一個-
一「彪炳史冊,痛痛快快的【死】。」
夜重道自語:「一個痛痛快快的死嗎?是啊,父子反目之死,如何比得上這般痛快和淋漓儘致呢?」
正在鐵浮屠的戰將和校尉們觀察周圍的時候,那山巒之處,忽然傳來一聲恐怖的巨響,勾連地氣的大陣爆發,一股熾烈的火焰衝天而起,幾乎要把整個天空衝出個窟窿似的。
遭遇此變,鐵浮屠的校尉和將軍們沒有準備。
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看向王上坐在的地方。
然後才是握住了刀。
關心大汗王,本是他們的職責,而第二個動作,則是代表了他們的精銳程度,可是,就隻是這一個動作的緩慢,一個呼吸不到,就已經遲了。
伴隨著法相的咆哮。
陳國的大軍在瞬間做出了反應,夜重道,周仙平齊齊咆哮,朝著前方的鐵浮屠,悍然衝殺而去了,手中的鉤鐮槍,長劍,在同時刺入了甲胄的縫隙之中。
刺入了血肉。
咆哮的聲音衝霄而起。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