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腰間佩戴著刀,兩把刀,兩把折了刃的刀,其中有一把的刀柄上,刻了一個狗頭的模樣。
那小狗崽筆直的坐著。
就好像是他的戰友似的。
周老三伸出手指,輕輕地撓了撓這小狗的下巴,道:
「走,回家!」
他跟跟跪跪走遠了,薩阿坦蒂看著他的背影,旁邊那漢子臉上都是愧疚之意,大概率會在許多個晚上,睡不著,忽然就一下坐起來,都要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周勇,天和三年,歸字營偏將軍魔下衝陣軍勇卒。」
「曆經數戰,先對吐穀渾,後戰黨項,最後轉戰南北,於鎮北城外對抗突的重甲鐵浮屠,上下同袍,儘數戰死,在秦王陛下抵達鎮北城的時候,他大喊著當年的營號,拚死去和突厥騎兵打。
「一把中原百戰刀,砍殺得卷刃,受傷之後,失血過多昏厥,倒在屍體堆裡,被帶回來。」
「他是當年一起走入軍營裡麵,最後一個人。」
薛長青的言語默下來了。
薩阿坦蒂看著老兵和小狗的身影漸漸走遠,暈染在了夕陽之下,道:「薛校尉,你覺得,若是之後再也沒有大戰的話,你會遺憾嗎?」
「你覺得,戰爭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薛長青看著夕陽下抱著史書的史官少女,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薩阿坦蒂道:「我想,如果是秦王陛下,是天格爾的話,一定會回答,說,戰爭的目的,
是為了不需要再有戰爭。」
「是為了太平。」
「是為了所有人都可以如周勇一樣,至少可以有在這種冬日夕陽的時候,抱著一隻小狗走過道旁,在小攤那裡買個饅頭,來一碗熱乎乎的湯,和旁邊不認識的人打招呼。」
「笑著說,啊呀,今日可真冷。」
「這湯的味道不錯,可惜,若是能夠來些肉,就更好了,吃飽喝足之後,抱著小狗,悠哉悠哉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安安靜靜看著太陽落下,睡一個好覺,做一個好夢。」
「不是嗎?」
在薩阿坦蒂的描述之下,太平的時日逐漸清晰起來,薛長青慢慢明白,這個史官應該是成長在了那種,比較慘烈,有著比較劇烈衝突和征戰的地方吧。
薛長青慢慢可以理解這個少女,覺得自己和她一般見識,實在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該做的事情,況且,這姑娘倒似頗有些博古通今,通曉諸多情報的意思。
有本領,很厲害。
「所以,薛校尉,若是他日再也沒有讓你建功立業的戰場,你會有些遺憾嗎?
業薩阿坦蒂忽然開口的詢問,薛長青住,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西域少女的眸子幽黑的像是最美麗的黑寶石,她微微笑起來:「您,果然還是孩子呢。」
江南的少年麵容漲紅。
「你!!!」
沒有什麼比江南的春風更為醉人,也沒有什麼比十六七歲少年的臉龐漲紅,
更難表達情緒了。
薛神將從酒樓的高層往下麵看著,看著這一幕。
他撇了撇嘴:「年輕人,哼。」
「這樣沒本領的家夥,就是我的血脈後代嗎?」
「或者說,就是我老哥的血脈後代嗎?!怎麼這般木頭腦袋,若是我的話,
定然可以不同凡響。」
「隻是需要略微出手,就可以吸引那女子的注意。」
墨家長老管十二狂翻白眼,道:
「是是是,你厲害,你厲害,如果是你的話,要怎麼做?」
薛神將從容不迫道:「去搶了她的史書,然後在前麵跑,跑的不能快,不能慢,恰好就在前麵,似乎能追上,又似乎很費力的地方。」
管十二目結舌。
墨家長老毫不客氣:「那你小子是真賤!」
薛神將得意洋洋:「但是我也有我的瑤光。」
墨家長老狂翻白眼,覺得自己不能夠和這個嘴巴淬了毒的家夥多說話,否則的話,是一定會折壽的,於是他隻是更加費勁兒地去打造新的機關手臂。
薛神將此刻,身軀構造,悉如常人一般。
眉宇從容,就連這碎嘴子能力都加上了。
管十二很想要回到過去,自己創造性地開發出了這種機關而狂笑不已的時候,衝過去,給那時候得意洋洋的自己來一招西南食鐵獸鎖喉。
過去的我。
你到底給這姓薛的家夥,開發了什麼東西!!!
之前的連番大戰,一番是針對陳國的戰場,而另外一麵,則是討伐突厥和草原的大戰,皆算是壯闊,皆是蕩氣回腸,有諸多豪勇舉措,但是薛神將毫無踏上這戰場的意思。
「嗯?你說為什麼?」彼時管十二等人擔憂薛神將也著急踏上戰場,打算提前開發出足以承載他一定能力的機關戰甲,詢問薛神將的時候,薛神將隻是懶洋洋地笑道:
「討伐陳國,還有聯盟擊潰突厥,隻不過是正常該做的事情,對於排名二三十名的名將來說,這或許是他們此生最大的功業了吧,但是對於天下前三的名將,卻隻是一場準備。」
「猶如你走出去,吃飯喝水一樣。」
「你會把最後的全盛之戰,留在吃飯喝水的事情裡麵嗎?」
薛神將的回答言簡意,很平靜的敘說。
但是曾經這個天下最強大神將的傲氣,就已經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了。
即便管十二也明白了,這是屬於那個時代第一神將的傲氣一一即便是在青史之上,足以留下濃墨重彩的滅陳之戰,討伐草原之戰,在薛神將眼裡,都沒有價值。
他的眼中,隻有必然決定天下歸屬的那最後一戰。
在此之前,一切大戰,皆為序章。
管十二隻好一邊製造真正的全盛,足以讓薛神將以最強姿態出現在這天下的機關,一邊隨意的詢問道:「所以,薛神將不去見一見薛道勇老爺子嗎?」
薛神將道:「見什麼?」
管十二愣住:「嗯?」
薛神將懶洋洋撐著下巴,道:「推己及人,若是我,縱橫一世之後,見到了一個幾百年的老祖宗爬出來,要我認祖先,我也沒興趣啊。」
「一個人,活百年,孫子還會記得,可重孫就很難記得了,若是再隔個一兩輩分,不要說那個人的性格經曆,就連名字,知道的都很少了吧。」
「此刻的薛家,對於我來說不過隻是有些微血脈關係的,陌生的世界罷了,
我去,他們也不自在,我也不自在,不如兩忘,他們知道我,卻不必見我,我知道他們,卻也不必見他們。」
「如此,方才覺得自在,方才算是灑脫。」
管十二看著此刻的薛神將,這般時候,才覺得這嘴如同淬毒的家夥,有幾分曾經天下第一的氣魄,隻是薛神將雙臂環抱身前,遙遙看著遠處天地。
「滅亡草原突厥的一戰嗎—.—
他想到了自己成名的時候,那一代的赤帝被突厥的大軍圍了,他以破雲震天弓,擊殺那時候的突厥可汗,但是即便是如此,突厥也隻是退去了而已。
在這五百年的後世時代,仍舊還在活躍著。
這一代,要徹底滅亡突蕨,然後終結八百年的恩仇了嗎———·
嗬,真是痛快啊。
不知道,是李觀一那小子,還是薑素得了頭籌。
薛神將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以用什麼樣的遺憾,去緬懷自己的鼎盛,去想著旁邊的那個男子,也不知道是以何等的情緒,去暢想遙遠草原之上的斯殺。
他隻是手掌虛握,似乎舉起酒杯,朝著遠處,遙遙一舉。
「比我們強啊,陳霸仙。」
「當飲酒。」
旌旗烈烈,如同天上的雲墜落,落在大地上。
是冬日的清朗夜空,萬裡無雲,一輪明月懸掛在了天穹之上,將周圍都照亮了,大地上一片銀白,秦王所部大軍已經抵達了五大蓮池火山之外。
天地之間,白雪,但是在這白雪之中,卻又隱隱有熾烈的火焰元氣,潛藏其中,李觀一站在天地白雪之中,一團火躍起,落在了李觀一的肩膀上。
是小麒麟。
晃動身軀,一點都不懼怕這天下極北之處的寒冷,隻是瞪大眼晴,看著遠遠肅立的火山,道:「嗯??這一股氣息,好濃鬱的火元氣啊—”」
「一聞,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是好果子!」
李觀一揉了揉火麒麟的頭,道:「這個時候,你還念著你的好果子啊。」他也看著那草原大汗最後戰線之後的,肅立的火山。
五大蓮池火山,和西域的火焰山一樣,孕育有天地之間濃鬱元氣的地方,也是司命老爺子,當時鎮封武道傳說之一,青袍長生客張子雍的地方。
也同樣是一一可以鑄造淬煉,完成九黎最後的傑作,可破一切神兵的兵主級神兵·九黎神兵金鐵的地方。
似乎感覺到了那遙遠之地的熾烈的火元,李觀一耳畔傳來了兵器的輕鳴,一股兵家烈烈的肅殺之氣湧動,升騰起來了一正於此日,在這天地火元之氣彙聚,以及天下兵戈,最為鼎盛的地方,九黎神兵金鐵之上,泛起了金色的流紋。
一股流光彙聚。
異變,陡生。